她点点头,转身,将手里的茶双手奉上,然后和成田胜相对而坐。茶水并不暗,厚重的磨砂玻璃色,既不阳明,也不阴郁。
“此话怎讲?”
“这样的丑闻,对业界不是什么好事。在门外汉看来,短时间之内,卡露内的营业额也许会大幅上涨。但是,此事却给了大家一个警钟,妈妈桑也想到了吧,”成田胜严肃了起来,“连银座这样的地方都无法做到守口如瓶,那么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信任?”
“所以,整个银座都会不景气起来,是吗?”洋子放下了自己的茶杯,正襟危坐。
如果说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能保守秘密,那就只有银座。从江户时代,再到大正昭和,这都是几百年来,曰本人从来没有动摇过的共识。
银座之所以长盛不衰,关键就在此——为所有人提供一个宣泄的场所。
可一旦像缇修斯这样的业内巨头传出了丑闻,对整个业界来说,犹如一场余威不减的大地震。
“是这样的,不过………”
洋子摇了摇头,发簪上的吊坠,沙沙作响,身子向成田胜威威倾斜了过去,打断了他说话。
“胜君不要卖关子了。”
“………”
成田胜本就五官分明的脸,此时鼓胀了起来,露出了逐利时的伪装之像,但马上又变得模棱两可。最后,他露出了纯粹的怯懦,笨拙地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狡猾地落在了洋子后髻的簪子上。
瞥见他哑口无言,洋子忽然笑了起来,虽不像之前那样的端庄雅静,但透露出了成熟女性的动人魅力。她很在意成田胜的表情,同时也在认真地考虑他之前说的话。
年少时曾在京都做艺妓,有过如此身份的洋子,就像一把便利刀具,尽管不用格外锋利,但已具备基本功能,善于应对各种场面。
“妈妈桑,别再开玩笑了。”
“所以呢?胜君刚才想说什么?”
成田胜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经济正在起飞,景气得很,也许过不了多久,银座就能摆脱这样的阴霾,而且还会乘着这股风,走得更远。”
“恐怕,这也是成田桑从卡露内独立出去的原因之一吧。”
洋子目光如炬,收起了玩笑之语。
无论怎样思索,成田胜都想不出来洋子对银座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来自何处,被她这么看着,自己心里不上不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洋子在已知的、未知的领域里,贪婪地吞食着,她身上交替着出现的满足和不满足,推着她一直往前走。
“当泡沫被吹起的时候,席卷的不仅是金融行业,我们做服务业的,自然是首当其冲。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抢先开辟新的市场,时代就会无情地把我们抛弃掉。
妈妈桑也有这样的感觉吧,前几年银座只有几百家俱乐部,可是在今年,就激增到了两千家。但令人吃惊的是,卡露内和以往的营业额比,没有下降,反而还有了很大的提升。
至少在接下来两三年的时间里,对我们来说是难遇的时机。”
“我们?”洋子眉毛稍挑,看向了成田胜。
“是卡露内和大君,”成田胜目不转睛,凝视了洋子片刻,继续说道:“别忘了,我还是卡露内唯一的经理。”
讲出这样一番话的成田胜,心里更明白,自己和卡露内,仍然是共存之体。之所以还保留了卡露内经理的身份,一是证明自己的忠诚,二则是将此作为担保,将互相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这是一项互相利用的买卖
百年的沉淀,使得银座自有一套无法动摇的规矩。不管是谁,独立出去后都不得在原东家附近开店。但他的做法,虽说合情合理,但也招致了大家的一致不解与好奇。
他竟然把舞厅开到了六本木去!
80年代的六本木麻布十番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尽管该有的都有,离地铁站出口也很近,可是与银座的灯红酒绿相比,这里倒是显得很寒酸。
尽管如此,青宫洋子却不好奇,不否定,也不当面认可。
回忆起那晚成田胜郑重其事地说他要独立时,她就难以不去相信他。
“为什么不留在银座?”
“六本木的规矩,我希望由我来制定。”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怯意或者任何犹豫。
而跪坐在自己身旁的成田胜穿着裁剪合身的米白西装,里面的衬衣洁白如雪,没有一丝的折痕,一条浅灰色的领带系在胸口,显得他面颊清凉而修洁。
胸口的纯色蓝色方巾让他变得没有那么富有攻击性,稍微内敛文雅了一些。
果然,不论是利益纠缠,还是更容易观察的外在,成田胜身上都打上了卡露内的烙印。哪怕看不透他的内心,也能直观地看出来,他的样貌、气质,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来自卡露内。
“妈妈桑?”
“抱歉,有点累了。”洋子挽了下鬓角的碎发,收回了思绪,接着道:“我以为成田桑今天不会来卡露内。”
她有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成田胜也不以为意。
“我一直都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倒是你会做的事情,”青宫洋子轻笑,然后目光一肃,拿出了一纸信封,交到了成田胜的手里。
“有些事,还是得请成田桑出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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