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抿着嘴,瞪圆了眼睛,拼命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好孩子……去、去云初国,找……找……”说着说着,石头伯已然气若游丝,他竭力想举起一只手,不知要指向何方,却终究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爹、爹爹……”
小石头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呜咽的悲鸣,却终究抬眼望天,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古书有云,有声有泪谓之哭,无声有泪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号,伏在石头伯身上的三个孩子有哭有泣有号,悲声回荡在暮色下,弥久不散。
忽然,一道蓝光从天边闪过,转瞬之间便飞到几个孩子身旁,现出一个清瘦颀长的男子身影。
“燕兄……我还是来晚了……”男子望着石头伯安详的遗容,一声长叹,带着无尽黯然与寂寥。
“父亲……”萌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望了父亲一眼,似乎彻底失去了全部力气,伏倒在石头伯身上,恸哭哀绝。
“燕兄,你生前有人所爱,死后有人所哭,也算不枉。黄泉路上,我先送你一程……”男子弯下腰来,掬了一把黄土,轻轻挥洒在空中。
良久,他默默转过身来,似乎想把伤逝的一幕在心底彻底埋葬。可是,映入眼中的却是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让他震惊得恍然失神。
他御光从天而降,目光揽尽千里江山,却似乎唯独忽略了这个女子。
悠悠碧水之旁,白衣女子也凝望着眼前的男子,仿佛天地间再无其他。
“芷馨师妹……”
男子恍如梦中,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多年前太玄峰下那个白衣溅血,毅然决绝的少女。
听到多年前熟悉的称呼,女子心头微微一绞,静如止水的心境中现出一丝涟漪,但只是轻轻一荡,便波澜不惊。
“洛居士认错了,玄门弟子芷馨,早已死在太玄峰下。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是浪迹天涯一医者,止水问心,是名止心。”
冰冷的话语,如云中缥缈的寒峰,让男子迷离的目光迅速宁定下来,他自失地一笑,带着几分落寞道:“是在下孟浪了。一别经年,居士一向可好?”
“云游天下,医病治心,比之当年,是好得多了。”女子凝望着男子,忽然秀眉一皱道:“你、你竟修炼到这等境界,真是……何苦……”
男子神情一滞,带着些许无奈微微一笑道:“不过多些累赘罢了,心境却是差得越来越远了。你名满天下,可我们却始终找不到你。我……冬儿她一直很想你……”
“没想到,你们竟始终困心于此,不得解脱……”女子却目光一垂,幽幽道:“当年之事,想必你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为发泄一腔怨愤,害了你们,是我的过失,并非你们的过错。”
“我……”男子眼中荧光闪动,以手抚心,竟像是被这一句话带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告诉冬儿,等她大婚那天,我一定备上厚礼,亲上雪绒宫为她道贺。”
女子展颜一笑,带着些许戏谑,如三月里的春风,终于化开了男子心中血染的死结。在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青山翠柏之下,那个浅笑娇憨的少女。
“芷馨、回来吧……”
男子长出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终于缓缓道:“玄元峰虽小,总有你沉水默心之所。”
青山绿水之间,颀长清瘦的男子和白衣胜雪的女子两两相望,久久无言。
良久,女子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带着些许落寞说道:“我以心魔为誓,断无更改。你也知道,我的心乱不得的,对吧?”
男子心中一痛,挣扎着道:“问道峰早已易主,如今的玄元峰也好,雪绒宫也罢,只是一个三流小门派中最没落的分支,与天玄门再无瓜葛,并不算违背你当初的誓言……”
“就算多我一人,可终究再也凑不齐了,不是么?”女子轻轻的一句话,如万钧铁锤一般击在男子心口,他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面容痛苦得有几分扭曲。
惘然间,一只纤纤素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那丝清凉,还是瞬间抚慰了他的心。
男子一把抓住那雪白的皓腕,紧紧地握着,贪婪地想让这一瞬间再多停留片刻。
“洛师兄,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耳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男子吓得浑身一震,立刻睁开眼睛,大声道:“别走!芷馨,我还有话要说!”那惊慌的神色,仿佛女子下一刻就会化作泡影消失不见一样。
女子只是淡淡地一笑,似是询问。
男子这才恢复了几分镇定,涩声道:“她留下的那个孩子,你不想好好看看么?”
一瞬间,女子波澜不惊的心境陡然掀起惊涛骇浪,她一时惊呆在那,默然看着一个双目红肿,泪光凄然的少女亭亭玉立于眼前。
恍惚间映在眼前的,是天玄山上血染的天幕——遮云蔽日的浓烟,流如彩霞的光影,恍如流星的飞剑,天地万物,俱崩毁在悠扬的琴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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