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亨德尔从大教堂离开。
坐落在安德烈山巅的大教堂,此刻又传出了宣告凌晨到来的沉闷钟声。
沿着宽阔平整的盘山大道而行,被装饰得珠光宝气的无数马车,载着各自的欢声飞逝而过。
亨德尔独自漫步着。
在路上,他可以眺望到山脚下中城区星星的灯火,烛照着市民们的彩绘玻璃与各式楼房高矮不一的橙红陶瓦屋顶。
酒饱饭足之后,他并不感到寂寞,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重重曲折,失声地笑了起来。
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教会内部的恶意。
身为【东昂区】的赈灾负责人,他只从【总教会财务组】那里拿到了一些少得可怜的经费。
教会内部有着严格而详尽的财务规定,凭着西海岸之都的财政储备,根本无力负担突发灾害的赈济事宜花费。
等到亨德尔向上级教区提交申请,并克服各级的人事掣肘通过审核......
按照西海岸殖民地的光荣传统,恐怕那时灾民们早就自己动手去贵族宅邸吃自助豪华大餐了。
甚至于冲击总督府,与总督就粮食安全问题展开亲切而友好的商谈……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与亨德尔竞争的塞西路神父,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他主动提出要为教会减轻负担,自行筹集赈灾所需要的善款,得到了一众豪商贵族的一致赞许。
凭着商人家庭的财力,经费不足这块难啃的骨头便可轻松化解。
“我现在还欠帝国银行的钱呢。”亨德尔掂量了一下手中一大袋金币的份量,无奈地叹了口气。
顺着弗朗西斯街一直走到尽头,他站在一家老妇人开的花店前,深嗅了几口夜来香的芬芳。
左转,绕过金融广场的喷泉,穿越正准备开市的跳蚤市场,再下几阶布满苔痕的石砖,便可以看见【蔚蓝海洋】的招牌掩映在酒馆昏暗的灯火下。
“她还没睡么?”亨德尔喃喃道,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稀少的几位客人醉意正浓,或在灯盏下自斟自酌,不知嘟囔着什么胡话。或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辨。
两个看板娘也难挡汹涌的睡意。
尤莉的摸鱼技巧早已炉火纯青。
她一只手拿着尚未剥开泥封的红酒,另一只手则豪爽地搭在元森雪平的肩上,如果不看她死死闭上的眼睛,恐怕会认为她在和元森雪平亲密地说着什么秘密。
元森雪平则用胳膊撑在桌面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紧旗袍的一角,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春光外泄。
她的眼皮不断上下打架,并没有像尤莉那样完全睡着,看来仍保有对看板娘这份工作最后的职业操守。
看到门扉被打开的那一刻,元森雪平机械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当她看清了来人是亨德尔的时候,立刻吓得站了起来。
尤莉被元森雪平吵醒了,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说:“干什么?已经下班了啊。”
“下班,了,吗?”
亨德尔走进店里,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下班之后依然守在酒馆里,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道我该说你是敬业呢,还是不敬业。”
“说你敬业,你上班时间睡得太死,连教堂的钟声都没有听见。”
“说你不敬业,你下了班之后居然还自愿加班。”
“我没有睡!”
“我怎么看见你眼皮打架呢?”
“那是在锻炼眼睛的灵敏度。”元森雪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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