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吕布这样的厚脸皮之人,被曹昂这几句天花乱坠的一通夸赞,老脸都不由得红了,暗想这小子当真是会说话,把见利忘义跟认贼作父说成是忍辱负重,到好似一开始便是为了汉室般。
可要细细说来,曹昂说得也基本是个道理,不管实际上如何,吕布的行为不论本心如何,至少为汉室出了口恶气,单单是诛杀了国贼董卓,便足以威名远扬。
吕布嘴角抽搐不已,说道:“有几分道理。可我怎知你是不是前来误导我的?曹公的名声也不大好啊。”
曹昂正色道:“那只是世人对家父的偏见,家父奉天子与许昌,竭尽心力,在所不辞。世人愚昧而已,温侯是明察之人,应当明白家父是忠奉汉室的。再者说了,温侯若舍大义,失身于贼,今后万劫不复,遭人唾骂。”
吕布沉默下来,依旧在权衡利弊,显然从了袁术,休想在徐州一带具备民心,但若是不从,今后要想在袁术手头上获得军资粮饷就不可能了。
曹昂见他略作思考,又直指吕布的心底,压低了声音道:“温侯切勿忘记一事,袁术与温侯结亲,实为‘间不疏亲’之计,你若应允,则今后与小沛的刘备离心离德,早晚为袁术所破,到时徐州就沦为袁术的了,哪儿还有温侯的容身之地?”
吕布闻言登时一惊,这才明白最重的要害,刘备跟他平日里是大眼瞪小眼的仇敌,可遇事就是盟友,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纪灵引军攻小沛时,以辕门射戟的方式来解斗。
“世子之见,深得我心。”
吕布脸色沉了下来,心想自己虽然答应袁术嫁女,可好在还没举行婚礼,并送女至淮南完婚,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咬牙道:“若不是世子以正言点我,布几乎为人所骗。”
曹昂心中松了口气,续道:“温侯深明大义,我就放心了。须知袁术志在攻取徐州,当然会想方设法的诓骗,只怕温侯身边的谋臣、幕僚都有可能被袁术所收买,不然怎会不知其中要害呢?世上庸医害人,乃是无知,而明医害人,乃是恶毒,言尽于此,愿温侯自行定夺。”
这话说得极为迷惑性,吕布听后眼睛就眯了起来,自从袁术联姻以来,手下不少人都拍手称赞,认为联姻有极大的好处,看来包藏祸心者不在少数。
吕布脸色沉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城头的陈宫,暗想:“老匹夫屡次都劝我要跟袁氏联姻,看来也没存好心。”
心中虽然气愤,可也不敢拿陈宫怎样,毕竟他在徐州深得人心,军中也颇有威望,加上这些年来的出谋划策,吕布亦对其有几分感激之情。
吕布沉声道:“世子金石之言,布牢记于心,你可回许昌告知曹司空,等待好消息。只是……司空不知于我有何助力,毕竟袁术实力雄厚,非我一人可敌之。”
曹昂嘿嘿一笑,低声道:“温侯放心,待事有所成,家父会上表天子,推荐温侯为徐州牧。”
吕布登时大喜,听到“徐州牧”三字眼睛都亮了起来,对于他来说就缺这个名正言顺的头衔自领徐州,可比他自封自立来得强,喜道:“承感曹司空恩情,世子请回吧,布将徐州杂事给一一办了,会给满意地答复。”
曹昂心想吕布开了这个口,那袁术的使者就离死期不远了,自己这趟远行也就有了着落,当即拱了拱手,笑道:“温侯保重,在下告辞,陛下跟家父亦在许昌静候佳音。”
两人挥笑拜别,浑然没了剑拔弩张的气焰,只把许褚看得两眼瞪如铜铃,暗想:“吕布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让世子给蒙混过去了?”
看着吕布一人一骑回了下邳城,曹昂也策马向自家军阵走去,许褚擂鼓鸣金,喝令收兵离开。
在撤退的羊肠小道上,许褚兀自不解:“世子,吕布的话能信么?起初末将见他眼中露出凶光,有加害之意,末将便再三提防。可那吕布被世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了一通,似乎有几分认同。”
曹昂一边策马,一边望着前方,笑道:“吕布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袁术的儿子,不过是贪图蝇头小利。可当此危亡之际,吕布也要考虑如此行径,是跟天下道义相背、与刘备疏远、被袁术吞没等恶果。现在许他一个空口承诺,让他当徐州牧。”
许褚点了点头,道:“吕布单方面撕毁婚约,必惹得袁术引兵攻之,便是成了鹬蚌相争,世子则渔人得利。”
曹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急着回去,要去拜见另一人。”
许诸一愣:“还有谁?”
“屯军小沛的刘备。”
曹昂耸了耸肩,心想顺道而来,不可不见,笑道:“这位常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大儒弟子,与吕布在这徐州相爱相杀,此人亦可引其入局。”
许褚道:“小沛距离下邳不远,大约三百六十里,咱们脚程快的话,四五日便可抵达。”
说到这里,脸上仍有顾虑,不免顿了一顿:“世子,你还得小心此人,恐怕是个虚伪无度之人。”
曹昂一愣:“为何觉得此人虚伪?”
许褚愣了好半响,道:“此人的种种表现便是如此,毫无污点可言,可见其虚伪。”
曹昂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许褚对人的判断如此简单,只因对方没有任何德行上的亏欠,就认为他是个擅于隐藏的虚伪者。
虽然有失偏颇,但是话糙理不糙,古往今来能称之为圣人者寥寥无几,不是这有缺点,便是那有缺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道德上的完美,有时候也给人一种空洞的虚假。
当然,曹昂纵观刘备的一生,也觉得他身上没有什么黑料,或许就在攻打益州这件事上有所理亏而已。
刘备临死前能对刘禅说“汝父德薄”,并说出“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人,即使是真的虚伪,为此保持了一生,也称得上是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