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偃问道:“民众傻吗?”
郭开道:“民众从来不傻!昔日,孟子主张性善论,民众是性格善良,性格淳朴,之所以变坏,这是被人教坏的;后来,荀子却是主张性恶论,民众天性是坏的,是邪恶狡诈的,需要教育和法律对其进行教化。”
“为何会如此。因为口赋,算赋在增加,徭役在增加,民众过得极为困苦,民众必须要狡诈,必须要变坏,必须要违法犯罪,必须要钻律法的空子,才能生存下来。若是真的老实可靠,不偷不抢,品德高尚,可能早就被朝廷盘剥而死。”
“不是民众本身品行坏,而是民众必须要变坏,用变坏来应对朝廷的盘剥。”
赵偃说道:“寡人,知之!”
他就是这个逼着民众,不得不变坏的罪魁祸首之一。
赵偃问道:“世人说你是夫差手下的伯嚭,要诛杀你,你如何看?”
郭开笑道:“臣就是伯嚭,可臣也是伍子胥。大王想要让我变为忠臣,我就变为忠臣;大王想要让我变为奸臣,我就变为奸臣;大王想要让我变为贤臣,我就变为贤臣。非是臣子善变,而是皆在大王之心。
赵偃笑着,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
史书,喜欢把臣子分为忠臣奸臣。
作为大王,他却不会这样,他只会将臣子分为有用的臣子,没有用的臣子,能威胁自己的臣子,无法威胁自己的臣子。
郭开是不是奸臣,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要知道。
可现在,郭开是有用的臣子,也是无法威胁自己的臣子,留下他还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赵偃又是问道:“秦国遭遇旱灾,寡人欲借着秦国处在困境当中,进攻秦国,趁机收复晋阳之地,你觉得如何?”
郭开说道:“这三年,赵国府库当中积累多少粟米?”
赵偃说道:“连年战斗,赵国仅仅有五十万户,民众不到三百万,每年结余三百万石粟米,这三年积累粟米大约是一千万石,若是加上旧的粮食储备,大约是两千万石粟米!”
郭开说道:“可秦国仅仅是敖仓,就是有五千万石粟米,此外洛口仓,咸阳仓也是存储着大量的粟米。在各级郡县的仓库当中,也是储存着大量的粟米。大王还要打吗?”
赵偃哑口无言。
打仗第一是国库粮食储量,第二是看将领,第三是军队。
难道赵军,要饿着肚子与秦军打仗吗?
赵偃说道:“可秦国遭遇困境,民众困苦,粮仓的储存在大量消耗,这是机会!”
郭开说道:“大王言之有理,秦国陷入灾荒当中,陷入困境当中,可也是不是赵国可以趁火打劫的。赵国若是想要收复晋阳城,就要越过太行孔道,要经历漫长的运输,与秦军对峙。”
“可赵国两千万石粟米,看似很多,可真的开战的时刻。赵军动用十万大军,与秦军对决,后方运输粮草的民众也是十万之多,如此可以与秦军交锋一二,可第一年可以支撑,第二年就是支撑不住了!”
“到了第二年的时刻,大量男丁在前方大战,后方的耕地无人照料,必然出现粮食减产,税收减少,国家困境。前线战士又是缺少粮食,到了那时,赵国该如何?”
赵偃沉默着,说道:“寡人不甘心!”
郭开说道:“臣也不甘心,臣还想要马踏咸阳,擒拿赵政,可这样的美梦夜晚可以做一下,可白天最好不要。赵国缺乏粟米,无法与秦军作战,大王可是要将士饿着肚子,前去与秦军打仗不成!”
“况且,秦军遭遇饥荒,固然没有粮食,可六国却是有粮食。去年的时刻,秦军进攻韩国,在韩国就食;可在今年,必然就食魏国。秦国与赵国隔绝着太行山,有着山河险要阻挡,秦军想要就食赵国颇为困难。大王何必惹恼秦国,将秦国的攻击目标,从魏国引到赵国,舍己为人。”
“以赵国而言,失去太行山以西的领土后,赵国反而安全了很多。秦国若是越过孔道,进攻赵国,不仅有太行山阻挡,陆地运输粮食不便。至于在南方,又是有魏国,韩国能抵挡,可以说到了现在赵国最为安全。”
赵偃不甘心道:“可现在是秦国最为虚弱的时刻,若是此刻不伐秦,等到秦国缓过来的时刻,必然进攻赵国,赵国将陷入危险当中。”
郭开说道:“大王,还有合纵!大王可是忘记智伯是如何死的?赵国还是有机会的?很多时刻,最强者反而死的早?”
赵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端坐在王座上,翻阅着竹简。
在竹简上,记载着晋阳之战。
在晋阳城,赵无恤被联军围困,外面是智家、魏家、韩家等三家的军队,势力强大,根基浑厚。可赵无恤却是陷入困境当中,就要走向灭亡。可在危机时刻,赵无恤派遣谋士联络着韩家,魏家。
然后,赵军从城内杀出,攻击智伯的军队;
韩军,魏军等,也是进攻着智伯的军队。
内外攻击之下,智军大败,智瑶被杀死。
最为强大的智氏,却是成为最先灭亡的对象。
这是最早的合纵策略。
这也是三個弱小联合,击败杀死一个强者的案例。
到了现在,却又是变为六个微小,面对一个强者。
“寡人知之!”
赵偃说着。
郭开告辞离去。
……
离去之后,郭开松了一口气。
赵王,还是信任他的。
只要信任他,一切皆是好说。
小孩子才分对错,才分好坏,可大人只看利益。
他要做一个对赵王有用的人,至于其他对错,是非,忠奸,皆是不去想,也懒得去想。
当然了,当奸臣也很难。
当奸臣,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是有才能,一个是忠心。
有才能,内政外交等等皆是才能出色,君王才会满意,才能节节高升。若是没有才能,只是会拍马屁,根本难以持久,也会被君王厌弃。
还要有忠心,这其实是最难的。
很多忠臣,自诩为忠臣,其实对大王并不忠心,在他们眼中,礼法是第一位,国家是第二位,民众是第三位,至于君王只是第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