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驶到了皇陵祠堂门口。威武的瑞兽石雕静静地端坐在大门两侧,门前的白玉华表尽显皇家威严。这就是大夏皇族的家庙,而最近一段时间,也只有陆望府上的几个下人来过这里祭祀祈福而已。在西郊,这个祠堂也是相当冷清。
饶皇后拉着皇子的手下了车,看了一眼这庄严的祠堂上的牌匾。“大夏皇祠”。乌黑牌匾上的四个鎏金大字几乎烫伤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
作为一个出身于寒族的皇后,她太清楚这种皇族的傲慢与自负,以及对她低贱出身的轻蔑与不屑。就算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也改变不了她的父亲饶士诠出身草根的事实。就算他已经贵为首辅,也无法让饶氏家族跻身于大夏的传统贵族之中。
她无法忘记,当时的刘义豫为了追逐皇权的野心,破例娶了她,让饶士诠为他拼死卖命。而她那高傲的婆婆,当时的大夏皇后,甚至不肯让她这个媳妇与皇后同桌吃饭。她忘不了宫中贵妇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躲躲闪闪的指点。
这是多么大的羞辱!而她只能埋在心底。像一个温顺的儿媳妇该做的那样,她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对此从来不置一词。而那复仇的烈火,却在心底越烧越烈,让她胸口胀痛。
去吧!去争夺那个本该属于你的位置!去把所谓的大夏皇族都打趴下!她无数次地鼓励自己的丈夫,也鼓动着父亲帮助刘义豫夺取皇位。只有权力,才能给人尊严。她要那些踩过她的人都来拜她,而她,将把他们都踩在自己的脚底下,享受复仇的快感。
直到了她有了皇子,她的决心就更坚定,欲望就更猛烈。皇子,是她通往权力的阶梯。抓住了皇子,饶氏家族就拥有了最高的权力。因此,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命脉所在。
从他出生以来,她就刻意让饶家的人围绕着他,与他亲近,而不是刘氏家族的那些所谓“皇族。”而这个大夏皇族的家庙,皇子也一次没有踏足过。
今天,为了保住皇子的位置,免受那些危险,她不得不带着她的孩子来祭拜这些皇族了。等着吧,以后是我们饶家的天下。她在心里骄傲地宣布,却在拈香时轻轻低下了头。
“皇后,洒家可否开始行礼?”一脸皱纹、走路也颤颤巍巍的老太监低声下气地问道。他佝偻着背,十分恭敬地向饶皇后请示旨意。饶皇后斜眼看了看。她认得这老太监。以前是先帝刘展风的宫中总管太监马公公。
那时他呼风唤雨,正是当红之时。而饶皇后自己,也曾无数次地在他面前和颜悦色又小心翼翼地打探宫里的消息。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回应的。她曾在心里幻想过,有朝一日把马公公踩在脚底是什么感觉。而现在的她,体会到了。
“开始吧。”她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从人便手脚麻利在供桌上开始摆放贡品。马公公缓缓走到礼宾的位置,拖着长长的语调,用一种唱颂的语气喊道,“赞”而后,是冗长的祭祀赞词,令饶皇后昏昏欲睡。
她不耐烦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随身侍女立刻上前来替她揉腰捏腿。马公公目不斜视地宣读赞词,余光瞟到了站起来揉腿的饶皇后。
这是不合规矩的。没有哪一个夏国的贵族能被允许在祭祀时大喇喇地站着。马公公没有吭声,声音都平缓毫无颤动,仍然四平八稳地念着他的赞词。
皇子本来就只是一个孩子,儿童心性。见皇后已经站起来伸懒腰了,他也耐不住长跪不起,拉着保姆的手也站了起来。这一对母子,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站着听完了赞词,然后随手插上香,马马虎虎地走完了祭祀程序。
跟着来的随从们都鸦雀无声,似乎没看见这一对母子的懒散与分心。马公公也只当自己眼瞎,结束完祭祀,便恭敬地向饶皇后行礼,想要告退。
这一场寥寥草草的祭祀不到半个时辰就草草收场了。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母仪天下的皇后能屈尊带着皇子来一趟,已经是天大的恩宠。这些供桌上的木牌上,不过一个个不会说话的名字,已经没有了任何命令与生杀予夺的权力。人,毕竟只看活生生的现实。
完成了任务,饶皇后鄙夷地看了一眼供桌上先太后的名字。这个老太婆,变成了一个神主牌,还要来压着我。她愤愤不平地想道,等到自己的孩子成功登基,她连看都不会看这些牌位一眼。
“走吧。”饶皇后淡淡地说道。随从立即为她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祠堂大门。马公公也佝偻着身子一起送出来。
空旷的祠堂门外一时间喧闹起来,一派马嘶人沸之声。随从们忙着打点行具,皇子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打量着。
似乎为了应景,一个推着小车卖零食的小贩也慢悠悠地从门外的小路旁走过。这西郊虽然荒凉,但附近还是有些人家的。皇族派了一些役夫与兵丁在此地守护皇陵与祭田。这些人身份低微,平时住在附近,也买不起什么精致酒食,他们的孩子,也只好吃吃零嘴。
农村儿童司空见惯的推车小贩,在皇子眼里可是了不得的新鲜玩意儿。见着那辆小推车上还有些花里胡哨的吃嘴儿,皇子兴奋地蹦蹦跳跳,急忙拽着保姆的手,想要奔过去。
“皇儿,不得放肆。”饶皇后瞪了儿子一眼,摆出母后的威严。那小孩儿也只有七岁,哪里管的了什么皇家仪态。他噘着嘴,感到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把身子扭得似扭股儿糖一般,带着哭腔嚷嚷道,“不管,我要嘛”
饶皇后没好气地瞪了宝贝儿子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随从立刻会意,大声呵斥道,“喂,那个推车的,快过来。”已经有机灵的兵士飞奔到小路上把那推车的小贩押了过来。
那小贩一脸菜色,长得其貌不扬,身量瘦小,戴一顶破毡帽,抖抖索索地推着车来到祠堂门前。这显然是附近出来谋生的乡下人,被饶皇后一行人的气势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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