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着香客,就塞两个银稞子,口里说道,“我家老爷想静静烧香,求告上仙,不愿意被打扰。您请回避下,多谢了。”香客看在银子的份上,倒也走得飞快。
此时,刘义豫也像普通百姓一样,跪在蒲团上,拿着一支香,嘴里喃喃自语,双手合十,似乎正在祈祷。陆望看着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心里说道,你做下的孽,又岂是几根香就能消除的!那些因你的贪欲而死的千千万万的百姓,都是你无法洗清的罪孽。
不行好事,求神无益!作恶多端,求福无益!陆望想道,这世上的愚人,还以为神明可以贿赂,烧点香、上点贡就可以消灾免难。神明聪明正直,难道还看得上凡人的这一点贿赂吗?不从心地上行善止恶,而从心外妄求,连刘义豫这样贵至帝王,也未能免俗。
正在刘义豫聚精会神地祷告时,神像后的经幡似乎动了。这却不是风。经幡一掀,一个衣着素雅的中年美妇从神像背后走了出来。她浑身缟素,只在衣领上点缀着几朵花样,乌黑的螺髻上插着一朵白色的杏花,手上也拿着一支正在点燃的香。
这美妇见着殿中跪着的刘义豫和其余人等一副大人物出巡的阵仗,似乎也大吃一惊,手中的香也不知不觉间掉在地上。
她连忙想转身,往后走去,口里叫道,“念真,快来!”原来,这大殿前后都开了门,方便香客进出。那神像后也开了个小门,平时只是虚掩着,刘义豫带来的人却并没有把守那里。
正跪在蒲团上的刘义豫被响声惊动,猛的睁开眼来,却见一个戴着杏花的中年美妇一身缟素地站在自己面前,眼边似乎还有刚哭过的泪痕。他脸色骤变,面上的肌肉因惊骇而剧烈扭曲,双眼圆睁着,瞪得如铜铃一般,口中大喊大叫道,“鬼啊!鬼啊!快抓鬼”
那美妇也受了惊,刘义豫这一声大叫更是吓得她手足无措。她转身向神像后的小门跑去。刘义豫近乎疯狂地“腾”的一下跳起来,向她扑去,两手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拽住她不放。
那妇人被刘义豫用蛮力扣住,手腕上被勒得通红,愈发惊慌,口里大叫道,“念真,念真,快来救我!”刘义豫的那些护卫一拥而上,也不容她呼救,将她撂倒在地。刘义豫这才松开死死拽着她的手,大叫道,“抓鬼抓鬼快把她头上的杏花摘下来。”
一个护卫一把扯下那妇人头上戴的杏花,掼在地上。刘义豫双眼发红,冲了过去,撩起袍子,用双脚重重地把那朵杏花踩得稀巴烂。直到那朵花已经被蹂躏地看不出形状,他还用脚重重地跺在上面,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打鬼!打鬼!”
那妇人头发早被扯乱了,此时勉强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刘义豫发疯似地踩着那朵头花。这时,神像后又冲出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公子。他一看到殿中这般狼藉的景象,似乎惊呆了,大叫道,“陛下!兰姨!”
那个被称做“兰姨”的妇人见到他,眼中流下泪来,哽咽道,“念真”忽而,她想起了刚才他的叫喊,迟疑地问道,“那疯子是。。。陛下?”李念真急忙奔到温若兰身旁,为她拨拢散乱的头发,轻轻点点头。
李念真一边把温若兰扶起来,一边恭敬地对刘义豫说道,“陛下,请恕微臣接驾来迟。不知陛下驾临,又放任他人无意之间冲撞陛下,微臣有罪。”
听到李念真的禀报,刘义豫似乎才从狂乱中稍稍清醒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坐在蒲团上,抬起眼睛看了李念真一眼,又瞄了一眼温若兰,粗声粗气地问道,“这刁妇是谁?为何装成鬼来吓朕!”
装鬼?!李念真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看着抽泣的温若兰,心里有些打鼓,迟疑地回答道,“这是上官无妄将军的夫人温若兰。微臣今日奉母命,来陪上官夫人进香。”
他看了一眼惊惶未定的刘义豫,继续说道,“至于装鬼,真是万分冤枉。刚才微臣正要陪上官夫人来大殿进香,因贪图方便,便让夫人从后门进来。不知陛下在此,一时冲撞了陛下,微臣在这里代上官夫人请罪。”
陆望看着刚才这出活报剧,也是惊骇不已。他从可靠渠道打听到,刘义豫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疾,见女人身上有与杏花相关的物事,便要发狂疾。因此,宫中都以杏花为忌讳。不仅没有栽种杏花,连妃嫔宫娥的头饰衣裙一概都禁用杏花。
因此,他才设计了今日温若兰与刘义豫的相遇。李念真撺掇温若兰戴上了杏花,以在祭拜上官渊时寄托哀思。
他起初的设想,就是让温若兰在刘义豫进香时闯入,触犯刘义豫的忌讳。刘义豫必然发怒而谴责,温若兰一番受辱是免不了的。然后,让李念真及时说明她的身份,她也不会真的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他没有想到,刘义豫的反应竟然如此剧烈,甚至有些精神失常。刚才,他在院中见刘义豫赏花,神情仍然正常,还一度怀疑过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但是,这个消息经镇铁川多方打探后,向陆望保证过真实度。所以,陆望在进入大殿时,心情一时是矛盾而狐疑的。
而被刺激得突然发了狂的刘义豫,却滑稽地证实了情报的准确。但是,陆望却陷入了更深的困惑,杏花,对刘义豫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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