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陡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稍显陌生的天花板，正对着他的是日式吊灯表面月光贴出的银辉。

还没天亮？

他撑起僵硬的身子，想要倚靠在床板上，却扑了个空。旅馆尽管装饰豪华，床却出乎意料地朴素，仅仅是在榻榻米上铺了一层棉絮，再在其上盖了一层被子，加上一个软乎乎的枕头而已，像极了动画里学生合宿时候主角睡的那种床。

路明非一只手撑在榻榻米上，用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背，发现全是汗水。

自己年纪轻轻就出虚汗，是不是该吃点好的补补了？

不，说回正经的，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做了一场梦？可它真实得就像是身临其境！

就像是……他成了一个纯粹的观察者，看到了历史上的一些片段。

为什么？

路明非的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他自己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到解答。

这里可是旧东京。

到处都是精神病，而他……说不定就是其中病得最深的一个。

“哥哥，想要有个人说说话吗？你随时都可以找我的。”

路明非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觉得你是我弟弟吗？”他一把拉开通往庭院的门。

不出所料，路鸣泽就坐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一身入时的和服，手上还拿着一杯清酒，他就凝神看着杯中物，仿佛正在思考宇宙最深处的奥秘。

“我觉得我是。”路鸣泽冲他眨了眨眼睛。

“别，你不觉得你刚才的动作特别小言吗？男的不行！”路明非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里很安静，很适合探讨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路鸣泽抿了一口清酒，“比如说，到底有没有神？”

路明非一脸狐疑。

这家伙什么时候会主动挑起话题了？

“你不如告诉我刚才做的梦是什么意思。”他拒绝被路鸣泽牵着鼻子走。

“真的？我还以为哥哥会对神的话题更感兴趣。”路鸣泽把另一杯酒递给了他。

路明非接过来看了看，感觉这杯酒和他见过的所有杯中物都不一样。

首先是装酒的器皿并不是常见的酒杯，而是类似蘸料碟那样的绿色杯盏，如此生动的绿色，让人不禁怀疑下一秒就会从其中长出植物来。

其次则是酒本身。路明非也不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酒，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些一整年都没有见过面的亲戚除了拿他开开玩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以外的另一个重要乐趣就是劝他喝酒了。他其实并不抗拒喝酒，只不过被人劝酒的感觉就仿佛被人当成了一具提线木偶，你只能按照既定的流程做出给定的回答，而且还必须保持笑容。就算他是超能力者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把亲戚给推出大厅吗？

路明非经常以自己还没有成年为由拒绝喝酒，不过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实在推不过去了，因为他……年满十八岁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神仙父母送他上学的时候送晚了一点，明明十八岁了他却还没有高中毕业。哦，今年下半年本来是他毕业的日子，但是……路明非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不回去也挺好的。

如果能把爸妈也接过来就更好了。

扯远了。

拜那些亲戚所赐，路明非也见过酒。白的也好，啤的也好，他都近距离观察过，但是，眼前的酒却和那些都不一样。不仅仅是散发着寻常的高度酒没有的光芒，而且还有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那是一种奇异的香味。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骨节都被香味一一打开了，原本僵硬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就算是最迟钝的人这个时候也能反应过来了，眼前的这杯酒绝对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