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进幼儿园的第一天哭得跟坐跳楼机的大人一样尖锐，拉着幼儿园的铁栏杆，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是个相当没心没肺的人。

仅仅半小时之后，路明非就无师自通了怎么和其他小屁孩交流，他开始戳隔壁同学的脸蛋，把人弄烦以后又被狠狠地扇了一脑门，但他却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开心。

路明非那个时候的念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所以在脑门被扇了之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回去，而是在户外活动的时候偷偷把那个小孩用念力绊了一下。那个小孩当时看了他一眼，路明非对他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那是一双宛如琥珀一样闪亮的眼睛。

后来他和那个小孩成为了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知道了他叫楚子航，还知道了他其实比自己大一岁，是自己的师兄。

在一个江南小城还有这种奇遇，路明非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记得楚子航是个不爱说话的冰山，和渡边有得一拼，不过他觉得楚子航更亲切一点，毕竟他曾经被自己绊倒过，却一声也不吭，仿佛是个战士那样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从他的眼睛里燃烧起来的火，能够将琥珀当做燃料，迸发出焚尽世界的烈焰。

“久等了。”井口的声音打断了路明非的思绪。

“这么快就弄好了？”渡边还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动过，“才过去一个小时。”

都过去一个小时了？

路明非还以为才过去十几分钟，他对于时间的感觉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巨大的误差？

“两个小时是最保守的估计。”井口解释说，“总之我整理了一下，将报告发给了渡边小姐。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渡边在手机上动了动手指，又发给了路明非，“你也一起看看吧？”

不用渡边提醒，路明非自己就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他打开了自己收到的Word文档。

「『神夜祭』具体的起源已不可考，考古证据显示至少在飞鸟时代以前就有人在秘密举行祭祀的仪式。具体的流程虽然在一千多年的传承中多有变化，但最为关键的两个环节却始终未曾改变。

「所谓『神夜祭』，其意义大致可以认定为『在夜间举行的祭祀神的仪式』之意。也有学者提出，用『在神在的夜里举行的祭祀」的解释去理解也可通。不论是哪种解释，其实大同小异，最为关键的要素都是『向神祭祀』这一点。

「有研究者认为，『向神祭祀』虽然是随处可见的祭祀目的，但在『神夜祭』当中却颇有不同，是值得研究的点。的确，一般情况下，『向神祭祀』这个动作都是祈求神明保佑之意，比如说祈求来年丰收的『稻荷祭』，祈求姻缘的『结缘祭』等等，但是『神夜祭』的目的是什么呢？

「关于这一点，必须从仪式的具体流程上去寻找蛛丝马迹。

「『神夜祭』的流程其实很简单。第一步，寻找三位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少女，并将她们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三天。在『神夜祭』还有人严格依照古礼举行的年代，少女必须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而且必须要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至于藏匿少女的地点，一般是某个有瀑布的山洞。具体原因目前还未知晓，但根据乡仓教授的考古发现，其中一处祭祀用的山洞就在嵯峨野的嵯峨山上。

「第二步，三天之后，如果有一名少女还没有死去，则称之为『神子』。如果有两名或以上的少女存活，则祭祀失败，所有少女都会被杀死。被称为『神子』的少女具体会如何处置则令人惊讶。『神子』会在当天夜里在山洞中成为神的化身，与所有男性村民交构，至少在一些残留下来的文献中是这么写的。如果文献记载的情况属实，那么即使在飞鸟时代以前的蒙昧期，如此做法也会被许多部落认为是相当野蛮的行为。

「这种行为应当不止在嵯峨野地区流行，其他地区也发现了类似的祭祀活动，只不过将少女神化后再与之交构的现象仅此一例。

「乡仓教授认为这两个步骤或许最开始是实质性的，但这种凌驾于人类普遍伦理道德之上的原始仪式或是因为受到大部分人的反对，或是受到外来强权的影响而迅速改变，很快就变成了象征性的步骤或者转入地下，其证据便是嵯峨野山洞中发现了数量庞大的纸人偶，嵯峨野地区在七五三节时相当盛大的典礼传统以及历史悠久的雏人形制作技术或许可以从『神夜祭』中找到源头。

「原始仪式的两个步骤看上去无比野蛮，甚至离奇地不惜以违反道德禁忌的代价也要让少女以神明的姿态在众人面前显现——如果这种仪式仅仅是为了享乐，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如果是为了向神明献祭，那么这样的仪式似乎只能与生殖崇拜相联系，然而从现有的资料中丝毫看不出丁点生殖崇拜的痕迹——而且，更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对于『神子』异乎寻常的恭敬态度。成为『神子』的少女直到夜晚来临之前，在村子内都享有超越最高首领的权力，除了无法解除自己『神子』的身份与义务之外，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即使是罢免世俗最高首领也是可能的，尽管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但并非没有见诸记载。

「乡仓教授对此提出了一个解释。他认为，整个仪式——如果去掉最初的实质性部分，将之视作象征性的——是为了让真正的神子诞生。巫女在上古时代一直被视为人与神的桥梁，而古人的信仰则一直与生存密切相关，虽然前文并没有交代，但是嵯峨野附近的部落大部分从事渔业活动，经常直面恐怖和未知的大海，所以，在面对大海时产生恐惧，进而想要寻求神明的帮助也是可以理解的。也就是说，『神夜祭』可能是为了平息海神的愤怒而诞生的。

「对此，乡仓教授同样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既然『神夜祭』有着如此目的，那么这两个步骤与其说是完整的、自洽的仪式，倒不如说是某种准备，很大概率存在另一个与之相对应的仪式，而这个仪式是否存在的关键，就在于仪式中充当『神子』的女性到底会不会诞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