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许多人会觉得自己可能不正常，后来慢慢发现，正常的人才会这样，不这样的人才不正常。

当人不正常了，他就会滑向这两端的其中之一，然后距离功成名就或者绝对癫狂，只剩下一步之遥。

并且，希望与绝望并不是与上述两种结果分别对应，而是同时对应。

甚至功成名就和绝对癫狂，两者之间也不是对立的，它可能同时存在。

不可否认的是，绝对癫狂的岳不群距离功成名就，真的就只差一步之遥，而当时的他，究竟是陷入了无尽的绝望？还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呢？

不管如何，现在的岳不群还没到那种境界。

陆大有的意外确实带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偏向绝望那一刻，他的情感有些失控，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还是个正常人，悲伤过后，又变得理智。

对于华山派而言，对于华山掌门而言，此时的陆大有已经没有价值了。

但对于把陆大有视为自己孩子的岳不群而言，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排好对方以后的人生。

这就体现出小规模培养的好处来了，除去冰冷的利益链接外，师徒双方还存在情感链接。

这种事放在嵩山派就很难出现，拥有健康机制的庞大门派里，不需要没有用的人。

就在岳不群为了安排陆大有而头疼时，对方却直接给了他一个妥当的办法——华山别院。

岳不群深知，普通人和武林中人所处的是两个世界，倘若陆大有执意留在山里，无论是对他本身，还是对那些师兄弟，乃至自己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些日子里，他默默的看着他的徒弟们轮番去探望生病的陆大有，陪他聊天。

看着自己的女儿拉扯陆大有的衣角，伤心的哭红了眼睛。

看着令狐冲给陆大有把猴子找回来。

他深信这一刻，他的这些弟子们之间的情感是真挚的，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外物。

但他也深知，从陆大有拿着那颗不知名的野果，咬下那一口的瞬间，就注定了双方会踏入不同的人生，注定了以后彼此会逐渐变得陌生，乃至陌路……

那就让他去华山别院吧，那里是个好地方，介于江湖与俗世之间。

守着别院的田土，不需要像俗世百姓那样为了衣食而奔波辛苦，同时又游离江湖之外，涉及不到那些恩怨厮杀。

假如有一天华山派被灭门了，即使是魔教中人所为，会牵连到华山别院里老弱病残的可能性，也是很小的。

就这样，岳不群拉着陆大有在房间里殷殷叮嘱了许久，宁中则在旁边整理下山时要带的东西，塞了满满一个包袱。

在陆大有的印象里，师父是头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的话，而师娘默默无声，直到月上中天，蜡烛燃尽，才让他回去休息。

第二天，天际刚刚擦亮，二师兄劳德诺便领着他下山了。

……

“小子，鞋！”

陆大有进到院子里，就见那老头已经横在一张破躺椅上，朝着他伸出了手。

陆大有捂着鼻子靠过去，不情愿的把那只臭鞋拍在对方手里。

“里面有给你的信。”

“嗯？”老头闻言挑了挑眉毛，却直接把鞋穿在了脚上，

“那个蔫坏的岳不群写的？不看也罢。说说吧，叫个啥名？来这干啥？”

老岳在陆大有临行前的那一番掏心掏肺，说实话，还是挺让他感动的，此刻见这老管事口中不敬，心下颇为气愤，

“你怎能直呼掌门……”

“掌个屁的门，华山别院老夫最大，谁来也不好使！看你手里这包袱不小，都带啥好东西了？可是孝敬老夫的？”

说话间，老头起身探手一拽，不及陆大有反应，包袱便被夺走。

想他也算是活了两世，第一次遇到这么明晃晃的抢劫，嘴里“你…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身子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另一边，老头盘坐躺椅上已经把包袱打开，翻捡里面的东西。

精心叠好的衣物叫老头随手丢在地上，找出一双不曾穿过的新鞋，老头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脚比量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直接扔向了身后。

陆大有见此，回想起昨晚师娘为他默默整理衣物的情形，心里突然觉得又酸又涩堵的厉害，直接红了眼睛，

“老东西，你欺人太甚！”

一个跨步向前，挥手抡圆了朝着老头打去。

反观老者，头也不抬，左手轻举便衔住了陆大有的手腕，顺势一拉一拧一压，顶着陆大有的关节，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

“好小子，不知尊老！”

陆大有被制住按倒后，脸直接杵进泥地里，稍微一动弹，老头的手就压下来，关节处便会传来钻心的痛楚。

“老东西，有种的你放开，咱俩再来过，看我不把你牙打下来！”

“嘿嘿，小东西还嘴硬，有种你就这么起来呀。”

老头就这样一手压着陆大有，一手继续翻包袱，很快就翻到了底，

“呦，还真有好东西！”

在掀开最后一层衣物后，包袱底部露出两张银票来，分别是二百两和五百两，上印通宝钱庄，见票即兑，乃是硬通货。

陆大有脸朝下被压着，看不到情况，觉得上方情况有变，也只能大喊，

“你翻到什么了！那是给我的！”

老头嘿嘿一乐，也不言语，直接把银票塞进了怀里，心说通宝钱庄可不知道这银票是你的，人家认票不认人。

本来有了收获后，老头心情好了不少，可紧接着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

无它，银票拿开后，包袱里露出了两本蓝色封皮的册子来，其上各著有四字，分别是《破玉拳法》以及《混元掌劲》。

老头垂首低望，目光犀利，仿佛能看见陆大有那张被压进泥土里的脸，一字一顿道，

“秘笈不下山，凡私盗者，废除经脉，断手脚四筋，逐出名录，你是——贼！”

这次没有丝毫的客气，老头左手全力下压，打算先折了陆大有一条臂膀再说。

察觉不对后，陆大有也是急了眼，心中发狠不管其它，顶着剧痛挣扎起身，至于那条被擒住的手臂，也是顾不得了。

本就通红的双眼，配上痛苦中血管暴起的脸庞，让此刻的陆大有看起来狰狞异常。

咔嚓——

伴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陆大有双膝跪地，强行把上身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