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狮卫城的东北城门被关闭,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五里的范围。这里原本属于商会的势力范围,不少商队和村庄居民都依靠这条路进入狮卫城做买卖。一名樵夫看到附近农场贴出的告示,不得不调转马车,准备返回村庄。
既然商路封闭,那一定是特别紧急的状况,否则没人会不想着赚钱。“听说是那个黑魔法师,”一个多嘴的农妇告诉他,“就是那个有名的格雷格·肯特的妻子。”
他只是一个来自森林附近的小小樵夫,不认识什么格雷格·肯特。他想着如何卖掉马车上的一批干柴,否则这几天就要挨饿了。愣神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犹如一个巨人迈开步伐往这里奔来。樵夫的马受到惊吓嘶鸣一声,樵夫紧握缰绳,这才没让它四处乱跑。
巨响只发生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樵夫耸耸肩,两腿一夹催促马儿上路。
“那里的先生?”
樵夫顿了一下,他有预感这是在叫他,所以稍稍回了一下头。他看到两个一般高的男人,其中一个比较年轻。他们全都受了难以想象的重伤,身上的衣物都有灼烧的痕迹。尤其是年轻的那个,手臂和肩膀上都有淤青,脑袋上还在不停地流血,血迹流进一只眼睛里,让它睁不大开。
“先生。”年长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伸手招呼樵夫,“能否帮我们两个一点小忙?”
樵夫警惕地看着他们,没有下马,也没有转身。在这种地方看到两个深受重伤的人显然不太正常。
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是狮卫城的士兵,那里正发生一场战斗。”
“看来是非常惨烈的一场战斗。”樵夫听到他们是士兵,精神不禁有些松懈。
“如您所料。”男人说着把身边的年轻人推上前,“这是我的儿子,雷斯垂德,今年刚刚入伍,就参加了这么可怕的战斗,还差点失去性命。”他稍微停下喘了口气。“他需要治疗——当然我也是——但我希望您能先把他送到东边的村子里,他的姨妈住在那里。我不希望他死。”
雷斯垂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的父亲格雷格说出最后一句时才惊讶地看向他。樵夫被这位父亲感动了,翻身下马,走上前扶过重伤的年轻人。
樵夫也想邀请这位父亲坐上马车,但格雷格拒绝了,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马嘶,狮卫的追兵即将到来。他挥了挥手:“公爵大人可能需要我,我要回去战斗。”
“这简直是......”樵夫为自己的警戒心感到羞愧,他回头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你有一位好父亲,小伙子。”然而年轻的肯特没有说话。
格雷格手无寸铁,朝农场的反方向走去。他的伤势比雷斯垂德好很多,只是耗费了多余的体力和法力,自信能够对付几个无名的士兵。他在附近的干草堆里发现一把草叉,不得已之下只好拿来当作武器。他看了看生锈的尖端,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指挥狮卫大半军队的男人,今天只能用一柄干草叉作为活命的武器。
狮卫骑兵很快追进了农场,格雷格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倒拿草叉奋力一掷,正中一名狮卫士兵的脸,后者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跌落马下。
士兵们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调整马头,组成一排冲向格雷格。格雷格拼命飞奔,骑兵的剑刃朝自己砍来的一刹那往另一边猛地跳去,剑锋堪堪划过他的轻甲,没有造成伤害。格雷格在地上滚了一圈重新站起,转头找到那个死去士兵的位置,他身上有武器和装备,更有一匹还没有逃跑的快马。
骑兵进行过一次冲锋了,跑出一些距离后掉头重新作准备,格雷格借机冲向尸体,将长剑抽出牢牢握在手里,然后准备上马逃离。
狮卫士兵见格雷格想要逃跑,便开始大声喊叫,猛拍马匹,让它也跟着叫起来。格雷格还没抓住缰绳,马儿听到喊叫,以为是主人下达了命令,忽然抬起前蹄,格雷格一个不稳重重摔落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马飞奔而去。
没办法了!格雷格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起身举起长剑,沉腰摆出拦截骑兵的架势。狮卫士兵得知格雷格已是强弩之末,加紧催促坐骑冲过去,手里的长剑已经做好了把格雷格劈成两半的准备。
格雷格突然放弃了原本的姿势,面对一排骑兵冲锋,果然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战马已近在咫尺,士兵挥出利刃,格雷格硬是接住了这次冲击,连人带剑一齐飞了出去,手臂诡异地折向另一个方向,痛得他大声惨叫。
要不要再坚持一会?格雷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骨折的手臂跑回农场里,有建筑物的地方骑兵就起不到作用。狮卫士兵知道逃犯一共有两个,便分出一半人手继续向前追击,其余人跟着格雷格进了农场。
农场主面如菜色,他不想因为一名重犯而受到公爵的处罚。士兵要求他和他的人一起参与追捕,农场主吓得满头大汗:“大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战斗......”
“男人总有几个吧,”士兵朝他挥舞着剑刃,“那只是个身受重伤的人。”
此时的格雷格用剑砍死了一头羊,捧着它的脖颈生喝鲜血。他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脑子里总有一些声音告诉他要这么做。一名士兵已经搜查至羊圈,正好看见格雷格的所作所为,顿时愣在原地。格雷格也愣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有力气握住剑了,大喝一声冲了过去,用肩膀把士兵撞倒在地,对着他的喉咙刺下利刃。
士兵挣扎了许久,竟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格雷格骨折的手臂。格雷格痛得扭曲了脸庞,泄愤似地对着插进地面的长剑剑柄又敲又打,直到士兵真正咽气。
喊声引来了农场主的家仆,他们看到逃犯还有力气杀人,而且满身是血面容扭曲,都不敢轻易靠近。格雷格作秀般地跳起来吓唬他们,果然有几个人吓得坐在了地上。格雷格趁机翻过羊圈的栅栏继续逃跑,疼痛让他暂时保持清醒,但他仍需要一位医生为他接骨疗伤。
士兵围着庄园搜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格雷格的踪影。农场主擦着冷汗想要打发士兵离开:“这里没有什么犯人,呵呵......”
闻言士兵握着剑柄慢慢走过去,农场主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士兵也跟着向前:“我们会搜到想要的东西为止。”
格雷格一直没有离开农场,一旦来到开阔的地带,士兵将会骑上战马追上他。太阳快要下山,士兵一直没有找到犯人的身影,只好认为格雷格已经逃逸,启程去追另一支追击部队。格雷格松了口气,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却正好被农场主见个正着。
“逃、逃......”农场主吓得脸色发白,指着格雷格说不出话来。格雷格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安静,一点点走向农场主。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受到惊吓了,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眼前的格雷格才是真正会杀人的人。农场主左右四顾,最后躲在栅栏后头抱着头颤抖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向他杀掉的狮卫士兵尸体前。他画下法阵,紫色的光芒将他和尸体包裹住,把整个羊圈照亮。农场主注意到了奇异的光亮,放下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雷格咬着牙坚持站在法阵里,手臂上的皮肤和肌肉像是开花一样一丝一丝绽开,露出白色的骨头。看他那完全断裂的小臂,就能知道用身体抵挡骑兵冲锋时极不明智的。随着皮肉的消失,断骨轻巧地落在地上,其它身体组织也散了一地。
农场主觉得恶心,顿时吐了出来。格雷格把手按在有些僵硬的尸体上,忍痛等待法术结束。相信这件事之后,这位农场主不会再想要这块地皮了。
恢复了身体状态的格雷格松了口气站起来,士兵的尸体也失去了一整条手臂。格雷格还没有适应这支新手臂,越是这么做,他的身体就越熟悉黑魔法,就如同上瘾一样。他转头看着农场主,忽然有一种想要将他解剖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追击部队已经离开数个小时,那个没有危险感的樵夫迟早会被追上。格雷格向农场主“借”了一匹马,立刻向雷斯垂德离开的方向追去。
王国公道上都是杂乱的马蹄,没有规律可循,格雷格只好径直往某个村子去,因为他骗樵夫说雷斯垂德的姨妈住在那里。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格雷格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车上摆满了木材。他心中一紧,放慢速度观察四周。
很快格雷格就看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正将什么东西从另一个的身体里拔出来,后者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倒了下去。站着的黑影快速耸动着胸腔,拖着长剑转向格雷格的方向,格雷格没有下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握剑刃。
“老爹。”
年轻的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丢下武器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中尽显疲敝。“我已经,杀不动了。”
“休息吧,孩子。”格雷格扛起雷斯垂德,重新上马,往太阳升起的方向继续前进。
雷斯垂德在父亲的背上睡了大半天,在正午时分缓缓醒来。格雷格感受到了动静,稍稍转了一下头:“真是能睡啊。”
雷斯垂德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我们在往哪里去?”
“审判森林。”
进入审判森林后,狮卫的追兵就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他们的行踪了。虽然森林里到处都是强盗匪徒,肯特父子也不会一直待在里面。“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去法卫,吕讷亲王曾承诺接纳我们全家。”格雷格说。
“全家......”雷斯垂德的眼神黯淡下去,“全家”可是意味着三个人。格雷格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应该说些什么,便板起脸说道:“现在,就是你和我。”
该死!谁让你这么说了?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雷斯垂德不再说话,扬起脖子望着清澈的天空。
没有了追兵的围追堵截,这趟旅程忽然就变得安逸起来。父子俩在村子里买了一套平民穿着的粗布衣裤,店主看到他们满身是血的样子,都没敢问他们要钱。格雷格觉得愧疚,最后把自己的剑留在了柜台上。
狮卫的境内大多都是平原和宽阔的河流,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青青草地和茂密的树林。然而秋季临近,这样郁郁葱葱的景色很快就会消失,冬天的风雪又会把它们一时埋葬。
格雷格正在确定他们行进的方向,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的某个庄园。“我和你母亲曾在那里游玩。”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春风一般柔和,“广场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你看到了吗?你母亲站在水面上,水帘将她完全罩住,面容和身躯变得虚幻。男爵夸她是仙女,还对我说:‘你的妹妹以后一定是个出色的法师’。”
“妹妹?”
格雷格没有避讳,是时候让他知道莉布丝的一切了,他想。所以格雷格点点头:“是的,莉布丝·肯特原本是我的亲妹妹。”
雷斯垂德沉吟一声,和格雷格一样仰起脖子看向远处的庄园,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座喷泉。“那么,”年轻的肯特想象着水帘里的母亲,“她真的那么美吗?”
格雷格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和你母亲曾经走遍过整个王国。”格雷格边走边讲以前的故事,“当我被梅戎派遣到别处完成任务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只百灵鸟,和我一起出行。她飞得又快又高,我经常找不着她,所以只好不时抬头。我的士兵嘲笑我,给我起绰号,叫‘望天骑士’。”年轻时的格雷格自恃清高,谁都瞧不上,这个绰号非常合适。
雷斯垂德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些事我怎么不记得?老妈从来都在我身边。”
格雷格坦白道:“我们在出行前会把你打发到森林里训练。”雷斯垂德恍然大悟,原来这对混账是因为想要出去玩才会想到要训练自己。
夜里,两人不敢进入村庄或小镇借宿,只好随便在树林里生个火,挨在一起休息。至于食物,雷斯垂德早就习惯在野外生存,不一会就抓了一头小鹿回来。格雷格看着小鹿口吐白沫的样子,看来这小子已经可以熟练运用法术了。
他们不敢同时入睡,要有一人时刻观察周围的情况。轮到格雷格睡觉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令他睁开了眼睛。雷斯垂德快速扑灭篝火,从灌木丛后窥视。一队狮卫骑兵从树林边缘掠过,丝毫没有察觉暗中的两人。雷斯垂德松了口气,将剑重新收回剑鞘。
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为了防备追击部队重新折返回来,他们不再重新燃起篝火。格雷格想起了那些用不起油灯的日子,莉布丝用紫色的火苗缀满整个房间,她那时明时暗的俏丽身影在其中翩翩起舞。那时莉布丝已经十六岁,在昏暗之中,格雷格终于感受到了她的成长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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