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后,刘备带着将军傅肜和精兵三百人,渡过长江,沿山向北而行,折而向西,遁入三峡北麓的苍茫群山之中。
与此同时,程畿带领数十人乘坐一只大船,逆江西上,打出刘备皇帝旌旗,走水路归蜀。
秭归城中,廖化反复检查着江防,城防,鼓舞士气,磨砺军械,并不时派哨骑出城打探消息。
有几名邸阁督下的小兵来见他,说是要禀报一件大案。廖化担心城中军心不稳有人作乱,急忙召见。
没想到他们说的只是数百里外某个鸡毛蒜皮的贪污事件。
宝贵的时间被这些人浪费,廖化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都分配到城门第一线去守城。
而那位在贪污事件中行贿的罪魁祸首,官渡口屯长周默,此时正守在石门山口,躺在一把包裹着舒适皮革靠垫的竹编抬轿上,美滋滋地品着一杯蜜酒。
……
江北山路,崎岖难行。起初尚能骑马,等进入深处,山路变得高低错落,个别地方还得结绳爬上爬下,方能通行。
于是刘备等人只能放弃马匹,徒步前行。
他已经知道陆议的厉害,根本不敢长时间休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勉力前进。
但他毕竟已经是個六十岁的老人,在汉代也算是稀有的岁数了。
再顽强的意志力,最终也抵不过身体的油尽灯枯。
刘备病了。
起初是在山间小溪中饮水,其他士兵喝了都没事儿,唯独刘备喝了之后,腹中剧痛难耐,连泻数次。
深山密林之中,根本没有寻医问药之处,更也没有马车轿辇。贵为天子的刘备,也只能由两名精壮士兵搀扶着,慢慢走。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升起又落下。
道路便愈发险峻起来。
这日清晨,一行人来到两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大山之前。
这两座山,南山矮小,微微倾斜,靠在北山肩头。
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只留下山缝之间一条窄窄的通道。
刘备感觉自己体力稍恢复了一些,不住抬头张望打量,见此地地势险要,便问左右道:“此地是何处?”
傅肜回话:“此地是石门山。”
“哦?”刘备四下张望,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竟嘿嘿笑出声来,边笑边咳。
傅肜急忙问道:“陛下为何发笑?”
刘备道:“我笑陆议,毕竟只会纸上谈兵,拘泥于舆图。吴军有一偏将,名曰李异,乃是昔日刘璋部将,他常年驻守于此,对此地十分熟悉。若是我来用兵,必派李异深入此地,只要能赶在我们之前找到这石门山来,吾命休矣。”
傅肜道:“陛下可千万不敢再笑了,上次发笑,引来了朱然韩当,这次又笑,只笑得肜心神不宁啊。”
话音刚落。队伍后方竟传来骚动。
“吴兵追来了!”
“还有多远?”
“五里。”
刘备大惊,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急忙道:“快。快点前进,千万不能被堵在狭道外面!”
傅肜亦道:“命将士们马上脱掉铠甲衣物,一进入狭道,便堆于狭窄之处,放火燃烧。阻止吴兵追击。”
收到命令,士兵们马上行动了起来。
“吴军发现我们了,正加速前进,只剩不到四里了。”
傅肜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突然,他拱手下跪于刘备面前,道:“吴军已至,陛下请快速通过狭道吧,由我来带人断后。”
听到傅肜说要断后,刘备沉默了。
断后,便意味着死。
这些日以来,刘备眼见无数忠臣义士,豁出性命断后,只为让他刘备能够逃回蜀地。
遥想一年之前,五万大军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是何等的同仇敌忾,气壮山河?
如今却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孤身逃回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