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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来得稍晚些,但到底还是如约而至了。
越是低年级,节日氛围越浓,高一学生们都不可抑制的沉浸在欢度平安夜的兴奋中,平安夜的晚自习,全班都兴致冲冲的选择留校,年段长对于新集体借以节日的名义第一次誓要热热闹闹的聚在一块搞出点什么名堂来表示理解,只要不过分闹腾,过于影响其他年段晚自习的正常秩序就不过多干涉。
大家了然的关起门来,低调的搞事情。
江则作为班长负责组织此次活动,支出了部分班费采购了全班分量的苹果。
在时一的眼中,平安夜的苹果不同之处在于多了层别致的外包装,却卖出了比平日光溜溜的苹果还高的价格。时一手捧红彤彤的大颗苹果,端详了良久,江则逐个分发精美的小卡片和用于包装苹果的方形纸盒。
写上祝福语,彼此赠送,或者自留。
时一犹豫了很久,小卡片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知道提笔写些什么话应景,这是一年的年末,再过几天,撕去本年最后几页的日历,大街小巷的各家各户又该换本了。她知道该展望未来,写些鼓励的话,却不知道该捡哪个方面的哪一句较为合适。
她先把包装盒撑起,苹果塞入其中,不急着封口。
平安果要送给谁,她还拿不定主意,不是说她自己心里没个选定的对象,而是指她体内无数个声音都指明想送给林越,却不能任由被牵着走,不管是明面还是私下,她都少了个为自己的别有用心撑起正大光明的理由。所以,除此之外呢?
时一两相权衡,择其中立,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尤翘楚给她发来消息的时候,她刚好写完搁笔。
“出来下。”
她听话地走出班级,尤翘楚提着一整袋苹果恭候在外,在她面前摊开,特阔气的说一句:“挑吧,想要哪个?”
时一被她弄得膛目结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没病吧?”
“干嘛啊!平安夜呢!我好心来送苹果的!”尤翘楚不服气。
“刚从学校附近的水果摊买完苹果回来上晚自习的?”时一满腹狐疑。
尤翘楚提着随处可见的红色塑料袋,里面盛满了七八个光溜溜的红苹果,她看多了平安夜之际众多商家极力包装的平安果,现在瞧着尤翘楚如此接地气的拎着一大袋苹果凭她挑选,着实一愣,“怎么卖的啊?多少钱一斤?”
时一随手从尤翘楚张着的袋子里拿起一个,卖相还挺好的,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她问的认真,是真想知道普通称斤卖的能比变着花样装饰过的苹果便宜多少。
尤翘楚没理会她,只当看着智障:“傻逼才提着一整袋苹果送人呢。”
时一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敢情这不是她自己去买的啊。
“谁这么”时一不知道该怎么用词好更贴切的形容这不同常人脑回路下的举动。
“我怀疑何佑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他提着一整袋的苹果来找我,跟我说,尤翘楚,平安夜快乐哈。”尤翘楚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的在时一面前还原情景,包括那殷勤的无端献媚样,都淋漓地展现。
时一能想象尤翘楚接过这沉重的水果袋一副“我他妈?”的懵逼状。
时一只得傻笑,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解释这两人莫名怪异的相处模式。
“我打开一看连个形式化的外包装都没有。”尤翘楚翻着白眼,“他还真诚的说是刚买的,还是亲自挑选的新鲜苹果。”
时一笑:“那他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吧。”
“他说,买特意包装好的苹果贵,普通苹果挑挑拣拣半天只买一个他又不好意思,我拎着这一袋七八个苹果反问他,也没觉得便宜到哪去,要是老老实实买那一个总不至于花出这一大袋的钱吧,你说他一心想着划算反倒买亏了,他说他乐意,我觉得就是傻。”尤翘楚无奈了,她当时从他手里接过时,心已经往下沉了一大半,“可他也用不着这么够意思吧,拎着七八个全给我了,我想着反正都是苹果,又都是别人给的,爱要不要,可又掂量来,思量去,他就是故意的,谁他妈平安夜送一大袋苹果给别人啊!”
时一只是笑,手里拿着一个何佑禹慷慨送给尤翘楚的苹果:“合适吗?他买给你的,然后你送我?”
“哎呀,无所谓啦,有什么不合适的,送我送你不都一样,提着一袋七八个苹果,我可不想回到家后再被我爸妈问怎么下晚自习后还自己主动去水果摊买了一袋苹果回去。你再拿一个走吧,我吃不完还嫌重。”尤翘楚说完又从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塞到时一手里,“多拿一个,帮我分担点。”
“你放教室,一天一两个的量,慢慢吃,一周总该吃完了,苹果挺耐放的。”
“拉倒吧,我还有同学送的,谁有事没事天天塞一颗苹果吃啊,况且这苹果也不下课十分钟若想慢悠悠的吃,三两下还解决不掉一颗,天天面对着它,我会吃吐的。”尤翘楚边说又边从袋子掏起了一个。
“我拿两个就够了。”时一双手握着两个大红苹果,看着尤翘楚举到一半的第三颗苹果,时一下意识的手朝里缩了下。
“谁说这个给你了。”尤翘楚往时一怀里一塞,“我是让你给林越的。”然后奸诈地挑眉一笑。
“哦。”时一为自己的想当然回击尤翘楚一个托着长音的低沉“哦”字。又转念一想,抱着三颗苹果转身回班,“你等我一下。”
等时一出来的时候,手里是她还没送出去的平安果,时一托着装着苹果的方形纸盒:“送你了,平安夜快乐。”
尤翘楚拧巴着脸,刚送出去解决掉三颗苹果,又从时一这收来了一个:“这么随便?”
“哪随便了,可比何佑禹的那一整袋强多了。”
“是强多了。”尤翘楚被她这话噎着,慢吞吞地接过,因为一颗苹果扭着一张不情愿的脸,“我们俩还是别这么客气了,礼尚往来在这时候没必要的。”尤翘楚准备把苹果往时一那推回去。
“这不一样,有外包装的呢。”时一不吃尤翘楚的那一套,骄傲地指了指送出去的苹果外壳。
“你怎么不送林越?”尤翘楚反问道。
“算了吧。”时一的语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林越打开后门的时候,时一和尤翘楚还在门口面面相觑。
“呀!林越!”尤翘楚先开口激动的打着招呼。
“来送苹果的?”林越也友好的回应,视线不自觉的被尤翘楚红色塑料袋吸引了去。
“嗯,你来的正好,喏,你的份,平安夜、圣诞节快乐哈!”尤翘楚二话不说就把时一刚抛给她的苹果借机转嫁给林越。
时一不可思议的看着尤翘楚的大胆举措,又吃惊的看着林越欣然接受地说了句:“谢谢。”
时一噤声,不敢多说什么,尤翘楚假借她自己的名义帮时一的递送到林越手中,她也不好戳穿。
尤翘楚喜滋滋的丢了“包袱”,还顺便促成了一件善举。
“班级里一会要一块放电影看了。”林越拍拍时一的肩,提醒道。
“那你们先进去看电影吧,我也要回班了。”尤翘楚识趣的功成身退。
时一盯着林越拿在手里的装有小卡片的苹果盒,应了声:“嗯。”
“一会回去坐公交?”
“嗯。”
林越回座后,江则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别人送的?”
“嗯,同学。”林越不多做解释。
教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白色幕布上放映的电影闪着微弱的光。
林越就着勉强的光线,打开苹果盒,意料之内地取出了里面的小卡片。
“很高兴认识你”
林越会心一笑。卡片内的白色底板上,端端正正的写着这六个字,干净简单,甚至不留有一个标点符号。
时一有些坐立不安,她无心观看电影情节,单手撑着脑袋对着摆放在课桌上的三个苹果来回扫视。尤翘楚塞给她的第三个本要带她转交给林越的苹果这下也送不出去。
她不知道要送给谁,模棱两可、指意不明的话安插在谁那都像是那么一回事。
换作给了别人,她大可不做没必要的揣测。她怕是她想太多,太过字字拆解计较。任旁人看来都是句再通俗易懂不过的字面意,可但凡触及到林越,她不免在其中赋予了这三年多来的喜欢,林越看不懂,但她话里话外都有鼓快要渗透纸面的暗恋要溢出。
他自是不明白,但她忐忑难安,为莫须有的心虚。
很高兴认识你,为这三年多来的欢喜。
林越把时一的小卡片沿着之前的折痕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衣兜里,他把自己的那份原本已经放好在小纸盒内的苹果拿出,塞进了其他东西,自此之前,他本没打算在小卡片上写些什么大多相差无几的场面话,但此刻他觉得有必要对时一的“真挚”给出相应的回复。
影片播放近尾声,八点半响起的晚自习下课铃,剩余的二十分钟电影内容只得暂停。大家相互道别,说着“圣诞快乐”、“平安夜快乐”诸如此类的祝福语。住校生占大多数,他们不紧不慢的收拾,嬉笑打闹中满是闲情逸致的欢脱。
江则走到时一面前,递送出苹果,好似时一的理所当然与应得。
时一有一秒的错愕,连连摆着手,指着桌上还未收起的三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不了,收太多,我吃不完的。”可还是礼貌的说句,“谢谢。”
“这不一样。”江则看着时一的“满面愁容”,为这三个不知如何处理的苹果,由心觉得她可爱,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那份与三颗苹果放在一堆,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明天见。”
江则不知道她为何苦恼,容不得她拒绝,时一只能收拾干净课桌,把四个苹果排排放在抽屉的书堆中。
时一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班级时,刻意扫视了一眼班级,已经不见林越人影,她以为林越本打算和她一起走,才问她是否放学搭公交回去,林越不在视线范围内,应该是先走一步了,在她和江则纠结于苹果的归处时,她难抑的小失落踩着楼梯不紧不慢的顺着栏杆往下走,直到走近在教学楼门口等她的林越,才有眼前一亮的欢喜。
“额你等我?”时一不确定的询问。
“嗯。”
他们一同走向公交站,时一拽着书包肩带,林越单手插着兜,他们并肩在昏黄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远处黏在一起。
时一善于从不足为道的微小处自我陶醉,比如现在。
公交迟迟不来,时一就安静的站在公交站牌前盯着脚下的影子,百无聊赖,在林越看不见的地方,微偏着头、插着手,促一对成双影子的“地下恋”。
林越侧过书包,时一忽地安分,直挺挺的站那,朝着来车的方向,佯装观察车况。
林越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了那个早已妥当的苹果盒。
时一下意识的呆住,死盯着林越手里的苹果盒。
他这是?要送我吗?
“这个真不一样,你先别急着拒收。”林越看时一这退退缩缩的架势,便急着解释。
时一听出了,刚才林越是有在听江则与她的谈话内容。
时一主动接过,笑容毫不遮掩的挂在脸上,说了句:“谢谢。”
她从没给自己留有拒绝林越的余地,无论他是否有所求,她默默记着他的好,不断加温,不断增色,不断烙印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如数家珍。
她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是否指身份的不同,还是其他什么她想不到的方面,她捧在手心,没有实实在在的苹果坠感,却是有着不相同的重量,是意外的轻巧。
她不急着当面打开,想把这份意外的惊喜独留一人时沾沾自喜。
他们握着把杆,随着公交摇摇晃晃的前进,时一把书包背到身前,勉强倚着扶杆,拿出了语文练习册和一张撕下的作业单。
“这是今晚的作业清单,手写的或背诵的,是否要交和要交的日期我都备注在旁边了。还有你如果实在对阅读题犯难,可以借鉴下我的。”时一一并交到林越手里。
“你这么快就写完语文作业了?”林越拿在手里,字里行间的细致。
“课间写好的,慢慢写,一点点腾出时间,其实量也不是很多。”
林越对理科兴致高昂,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把语文作业压后,本就对其兴趣缺缺,又偏爱理科,有时压轴题钻研久了,对繁琐的语文阅读自是没了耐心,弄得晚了,一周总有那么两三次在十一点过后联系时一答案拍照。一来二去的麻烦,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发着“嘿嘿”傻笑的消息作为感谢。时一做作业却不似林越那般偏袒,她大多随性,看情况选择,作业清单里的量各科穿插着写,哪些好解决,就先从哪着手,她再怎么对语文上心,日日“关爱”它,也总有腻烦的时候。
林越做题细致,越烧脑越较真,唯一的不足怕是总没规矩的记过作业,作业少还好说,若当日各科作业连番轰炸,老师再提几点细致的要求,他就有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作业要求漏洞百出了。他也总是在组长催交作业,检查核实作业内容时,要么记错了时间,忘了写,要么勾错了题号,写错了题目。
宋因冉会体贴的包庇他,为林越补作业留足时间,老师要批改,她又不好直接将自己的作业本甩给林越照抄,有时急了,就站在林越边上,顺着林越的写字进度,她对着题目一字一句的现场组织新的答案给林越听写,她延缓该作业整合到老师办公室的时间,为了林越,宁可多拖延了一个课间,然后再把林越从缺交名单上划掉。
林越不至于过分到次次如此,可但凡他“不长记性”的那么几次,总还有个宋因冉关照他。
宋因冉乐在其中,她每帮林越逃脱一次语文老师的追究,林越每受她偏袒一次而幸免于难,宋因冉都默默的在心底里记上了一笔,以换取在作业名单上划掉的痕迹,她心甘情愿的做,也与之对等地痴想,林越将会以另一种她所希望的方式偿还给她。
她想给林越很多很多看得见的好,得到林越很多很多真切实在的特殊。
时一后来总会在放学前优先解决完当天的语文作业,语文课大多在早上,她课间若没事,就抓紧时间写,十分钟的课间,积少成多总还是够的,作业多了,有时甚至会牺牲掉部分午休时间,就为了在林越面前装作轻松的把作业转交给他,一副算不上什么事的举手之劳。连同当日的作业清单,时一都会亲手写两份,其中一份自留,一份给林越,内容备注详尽。
她不希望林越看穿她刻意而为之的好,她要的是她为林越的所作为都似表面的那般“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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