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不敢用心细听这声音,遂又到一棵树上隐蔽观察,那弹琴的果然是昨日夺琴之人,倒手勾魂郭沾音,那一头蓬乱的头发,虽背对自己,依然可以断定。只是他跟前不远处已经多了几个人,正是昨晚遇见的祁婆婆,祁婆婆,知了三人,祁婆婆双手短笛正在吹曲,知了示儿双手捂住耳朵站在她身后。忽然琴笛一起止住,二人似是开始交谈。
唐白慢慢又走近些方听到说话。只听那祁婆婆说:“郭师兄要取这琴,便来取就是,师妹又岂能不给你。”郭沾音笑道:“我也知道,若是我到师妹家来取,师妹不会不给,只不过师妹这些年无影无踪,让师兄找的好苦。甚至都以为我的小师妹已经香消玉损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着,真是非常之惊喜。”
祁婆婆带着火气说道:“未能圆师兄心愿,让师兄失望了吧。”
郭沾音朗声笑道:“不,师兄高兴还来不及,今生还能遇到一别十多年的小师妹,怎么会失望。十多年了,师妹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郭师兄是什么样子吗?”
祁婆婆道:“那时的三师兄敦厚老实,待人亲切,虽然邋里邋遢,心狠手辣,但在教中却也是人人敬重的汉子。”
郭沾音道:“可惜今天的郭师兄已经面目全非,形如乞丐了,而小师妹也徐娘半老,风韵不存了。都说时间是把宰牛刀,我看再过上几年,恐怕连我们都要被宰了。”
祁婆婆笑道:“除了时间,谁又能宰得了倒手勾魂郭沾音。”郭沾音冷冷道:“没有琴弹的郭沾音,与那乡野村夫又有什么区别。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师妹。”祁婆婆笑道:“不敢,从来都是师妹请教师兄,哪有师兄想不明白的事,师妹却能想明白。”
郭沾音道:“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变成一个没有琴弹的郭沾音。我想小师妹一定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十八章
祁婆婆道:“因为那些不该为之事。”
郭沾音道:“该为不该为我心中有数。只是师妹带着教中圣琴与曲谱一去不返,让圣教这些年低迷不振,让倒手勾魂郭变成没琴的村夫,不知该不该为?”
祁婆婆笑道:“郭师兄,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看到,如今天下已经安定,百姓也已安居乐业,人人思安。这不就是当年圣教要做的事吗。至于谁做皇帝那又能如何,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搅的天下大乱。”
郭沾音道:“师妹,你认为你郭师兄会在乎谁当皇帝?天下在谁手里又与我何干。师妹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师父养大成人的,师父一辈子无愧于天地,谋福于百姓,最后落得什么结果,被那弑主窃国的朱元璋逼死。虽然师父临终前让我们师兄妹卸甲归田,不再反抗,但我们没办法做到,数万教众也做不到。”
祁婆婆道:“好一个被弑主窃国的朱元璋逼死。我怎么记得是被几个篡权夺位忘恩负义的好徒弟逼死的呢。我今还称你一声师兄,是看在你当年多少还有一点维护师父的情份上,若非如此,早跟你反目成仇了。”
郭沾音道:“师妹,一些事你真的不懂,当年师父虽是代教主,但他确实背叛了教义,试图屈从于朱元璋,我与师兄们不过是力劝师父不可糊涂一时,放下数万教众的仇恨而不顾,谁知师父竟……”
祁婆婆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师父都已告诉我了,你们不过是想骗到那全部曲谱,独掌圣教罢了。”
郭沾音道:“曲谱固然重要,但当时眼见几代教众用性命驱赶蒙古人换来的成果被人窃取,不去反抗到底,却要屈膝称臣,这怎么对得起师祖们,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数十万教众。”
祁婆婆笑道:“师祖们和数十万教众,是为天下百姓而死,而不是为了谁当皇帝而死,他们若见到今日天下百姓的生活,也应该瞑目了。而你和几位师兄为的又是什么,你说师父对不起你们,那你们可又对得起师父,对得起我和纯铭。”
郭沾音道:“师妹果然不一般,但说起纯铭师弟,我倒觉得小师妹你好可怜,你们两个本是天生一对,才子佳人,本应在教中好好参研曲谱,享受荣华。可惜师妹却落得这些年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说到底,都是这琴和曲谱惹得祸,若当初你与宋师弟,将这曲谱与琴拿出来,师父又怎么会郁郁而终,大师兄又怎么会不重用你与宋师弟,那样的话,不仅可以光大圣教,甚至现在这天下,也是圣教的。你与宋师弟岂不是有无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会像师妹这样,躲进这荒凉的山野之中独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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