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原本是给向叔叔发工资的日子，前两次都是他下班后到杨升元家来，杨舒力把他叫到自己小屋，给他讲明情况，再把工资给他。

从这个月起，发工资的形式改变了，向叔叔不用来杨升元家里，而是由杨升元第二天带给他。

那天听黄敬蜀说她的压岁钱有近4万元，曾经想过劝说她把钱投入股市，到明年初可以翻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还是那个说法，你不能教一个不懂围棋的人走一步两步，除非你帮他把棋下完。

就算黄敬蜀把钱拿到股市翻倍，真是大好事吗？不见得。

也许若干年后，她在股市上栽了大跟头，会认为你是始作俑者。还是顺其自然吧。

黄敬蜀要把压岁钱用在这次旅行上，说明她对这次旅行的重视，杨舒力也不遑多让，这次他准备投入1万元，来个奢华之旅。

要花掉1万元，就得在回程时坐飞机，这样可以减少回程所花的时间，玩得更充分。

不过，星期四中午，他提出这个想法，并强调机票由“元酥肉家的儿子”提供，没想到两个女生不约而同表示反对，说不用坐飞机，坐火车还好玩一些。

涂艺说，暑假期间，西部旅游是高峰期，机票不仅贵，还不好买，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黄敬蜀指出，坐飞机只能到锦城，再坐车到市区，再到汽车北站，再坐大巴回来，这样绕一圈有必要吗？

都有理，杨舒力不吭声了。

回到教室后，杨舒力想来想去，觉得有个底线不能破——不坐火车硬座。

火车硬座车厢太拥挤，夏天味道也不好，上个卫生间都困难，而且安全性也不好，一定要想办法买到卧铺。

正想着，听到旁边传来一句：高加林。

这句是从刘智乾嘴里说出的，但他眼睛不看杨舒力，而是盯着桌子，一条腿摇晃着。

虽然声音不大，杨舒力还是听明白他什么意思，高加林，路遥小说《人生》的主角。

如果是别的男生，他可以理解成“高佳丽”，但对刘智乾，他很清楚，就是说的高加林。

都什么年代了，还生活在平凡的世界，时代早已不同了，就好比人身上的细胞，在不断新陈代谢，每隔7年，全身的细胞基本换了一遍，怎么还惦记着20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

而且你这人没个正经对话态度，明明是想影射什么，却又装出自言自语的样子。

杨舒力对刘智乾没有生气，两人虽然同处一桌，几乎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不过他今天倒想和刘智乾说两句。

“说谁呢？”杨舒力微笑着问道。

刘智乾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还是不正眼看杨舒力，又说了一个名字：“黄亚萍”。

这下清楚了，果然是影射。

黄亚萍在《人生》中是县武装部长、县常委之女，在县份上当然算高干子弟，巧的是，她也是跟随父亲职务的调动，高中时来到县里认识了高加林。

黄敬蜀来教室后门找杨舒力有好几次，现在来往更加频繁，刘智乾认为杨舒力在按照小说中的情节行事。

杨舒力有点恼了，因为刘智乾的意思，黄敬蜀就是黄亚萍，至于高加林，那就是他杨舒力了。

杨舒力很想和刘智乾争辩一番，但又觉得，虽然觉得刘智乾生活在洞穴时代，但好像也有道理。

谁能保证这个世界一直前进，而不会退回去呢？

就在眼下，在东部某个国家，阶级的界限是非常分明的，上、下两个阶层的人绝无联系，生活水平天差地别，而最常见的跨阶级的方式——婚姻，也被政策掐得死死的。

该国规定，上层人士如果要和下层人士通婚，可以，但你必须降为下层人士。

就这一个方法，完全阻止了两个阶层的流通，因为下层人的生活暗无天日、生不如死，让人难以承受，谁也不敢为了爱情而过下层人士的生活。

平凡的世界是这样，那不过是20年前，将来呢？时间在哪一边？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他应该不知道姜哥的存在。

跟刘智乾同桌久了，对他的感觉更多是同情，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到凌江市后跟同学不合群，独来独往，天天看小说。

而且他形象上也没法改变了，他的脖子总是往前伸，腰背不直挺，坐在椅子上也总是低头弯腰看小说。本来个子不高，这样一来更显猥琐。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刘智乾今天挑起话题，他也得劝解一下了。

“你虽然表达隐晦，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觉得你可以离开现实主义，走向现代主义了。因为你会把那一部分现实看成是宇宙的全部，实际上它还是过眼云烟。”杨舒力对刘智乾说道。

刘智乾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估计没怎么听懂，或者找到合适的答辞。

“现实太多，会拖累人的，要获得现代眼光，需要抛弃一些东西。”杨舒力对刘智乾说道。

刘智乾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他可能还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80年代是一个前现代时刻，它的特征是生活地区封闭性和思想封闭性，所以那时候的小说，你如果没有批评能力的话要少看，不然会吸收它的封闭性。你如果思维开放一些，就会发现现在没有高加林和黄亚萍那样的人了。”杨舒力看着刘智乾说道。

刘智乾还是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桌子，像是在沉思，又像什么也没想。

“现在的高加林还有一条出路，赚钱，我觉得这才是靠谱的事，你思考的那些事情，比如谁是高加林，谁是黄亚萍，本质是虚构的问题，在现实中不存在，你如果去做事情，这些问题自然就消失了。”杨舒力说道。

刘智乾听得倒是认真，听完了摸一下耳朵，不吭声。

没法对话？杨舒力起身上卫生间去了。

周五是端午节，秦华玉回家时买了几个粽子。

她说，明天晚上请姨妈一家来吃饭，薛琪因为期末考试临近，这周也不去元酥肉干活了，因为杨升元回来会晚一些，就包饺子，再弄几个菜就行了，大家在一起热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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