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就我这跟前儿,就这儿。”
卖大碗茶的老翁指着棚子外边不远处一块空地,“有个盐课的军爷,说是个……把总,过来征兵,眼瞧着亥时快过了,也就十几个报名的。”
“白天怎么不来?”
白聿贤好奇道,“夜里喝酒聊天,哪有去当兵的心思。”
“您二位是读书人,哪里知道这个。”
老翁一笑,再度往外一指,“码头的爷们儿,白天都忙活着生计,谁来管他征兵不征兵的?晚上,确实也就乏了,那十几个人应征,还是您二位牵的头……”
“怎么说?”
甄玠立时一怔。
“您也不记得了?二位昨夜过来,吃了两碗茶,只让我老汉称呼二位老白、老甄,眼见着这等人品相貌,我哪里敢……一时爷们儿都收船回来,二位竟与那些一身臭汗的把式打成了一片,老汉我这才放心如此称呼二位。”
老汉眯眼笑着,语调不紧不慢。
“后来又如何了?”
甄玠回想一番脑海里那聚集了许多张脸的热闹场面,恍惚似有了些印象。
“后来,甄爷还领着大伙唱曲子,那曲子就连老汉我听着都起了一腔子的热血,何况力气把式?茶是喝不得了,一伙子人也不知道喝空了多少坛子。”
老汉说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掌在桌面打起了拍子,开口便唱:“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甄玠的心情顿时尬住。
那肯定是我带人唱的没错了。
白聿贤听了曲子,则似是头脑霎时清明,肃然接声便唱:“心似黄河水茫茫,六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而后猛转脸望向甄玠,目露期待。
甄玠缓抬手捂了脸,虚声接道:“恨欲狂……长刀所向……”
“欸——”
白聿贤粗着嗓子拦了一声,“你编这曲子,这句说的不就是你陌刀司?你这屁大点声音里听得出恨来?”
甄玠也是没法儿,抬了头深吸一口气,正要提起几分声音来,便见涂飞甲死盯着白老四的脸:“恨!欲狂!长刀所向!”
“哎——这就对了。”
白聿贤顺手往他脖领子后面来了一巴掌,“扭开脸去,别看着我唱。”
甄玠本想借此把这话岔过去,却见愣子也是忍不住开了腔,风雷之声从豁牙中喷薄而出,好似破锣砸响耳边,振聋发聩。
一时几人齐唱‘何惜百死报家国’,目光同时放在甄玠的脸上,就连白聿贤——或者说尤其是这位皇四子,眼中满满都是浓厚的钦佩,几乎就要流淌出来的钦佩。
估计和怀安帝看杨二鲜的眼神,一模一样。
此刻,甄玠也懒得解释推脱。
马蹄南去,人北望……放大埥朝实在是太应景了。
他强忍着尴尬,忍过整首歌煞人的敬重目光,心说之前的书还没抄,这又抄了个词曲,万一这名声传将出去,招来许多目光,我还当个什么龙策卫?
不行,得想法儿控制一下影响。
好容易捱到几人唱罢,便问老翁道:“您说昨天棚子里,只有十几个人是吧?”
要这十几个人,说不得没几天就忘了,这年月传播途径也不多,应该是问题不大。
“是呵是呵。”
老翁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是十几个人,后来甄爷一亮嗓子,青衣帮的就给引过来了,又呼朋唤友,聚了十来个帮派。”
那问题可就太大了。
甄玠撑着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人应该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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