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卡的箴言里没说过这些。”梅琳娜说。
“你们可真是好儿女啊。”无名捂脸。
梅琳娜思索着:
“不过我似乎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与‘灾星’有关。”
“灾星?”无名、蒙葛特和兰斯都多看了梅琳娜一眼。兰斯桑克斯一直吊儿郎当的表情也收了起来,眼神犀利。
“一些行为会触怒无上意志,带来毁灭的灾星。”梅琳娜说,“是从一些老人口中流传的故事中了解到的,据说诅咒之子会引来灾星,覆灭大地。”
“灾星……”兰斯桑克斯身体有些颤抖,瞳孔闪烁摇晃着,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过往。
蒙葛特攥住兰斯的胳膊,晃了晃,让她恢复清醒。
“灾星啊……”无名想起那个毁灭了诺克斯人的星星,那恐惧至今烙印在夜人心中,让他们不敢承担任何可能暴露的风险。
想了一会儿,无名也没什么头绪,他看向了帕奇:
“你怎么看?”
无名注意到,在乎三个人,帕奇对灾星的说辞完全没反应。
想到帕奇自称认识无上意志,无名很想听听帕奇的意见。
帕奇一愣,看到无名请教他,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帕奇指指头顶的黄金树:
“玛莉卡为什么叫永恒女王?”
蒙葛特说:“因为神祇永恒不灭?”
梅琳娜说:“因为黄金律法击败了命定之死,执掌生死,玛莉卡如黄金树一般永恒而完美。”
无名说:“因为她是永恒之城的后裔?”
蒙葛特和梅琳娜对无名侧目:
“谁说的?”
“我怎么知道,我对黄金律法一窍不通的。”无名一缩脖子,“至少有两个字重合嘛。”
帕奇说:“黄金律法,黄金树,确实在追求完美。玛莉卡构筑了一套循环,落叶归根,树木再发新芽,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一套永动的生命循环,在黄金树下,实现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完成永恒的流动状态,这就是玛莉卡的黄金律法。”
帕奇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圈:
“融入黄金律法,加入这伟大的循环,便是赐福。不受赐福,想脱离律法,当然让你滚蛋。不然你待在这里,不是破坏了循环?只进不出,拿的好处和付出的贡献不能平衡,就会破坏构想中的完美循环。”
“就因为这?”无名说,“就因为这个,就要杀了婴儿?”
“严格遵守,不会变成这样。”帕奇说,“在黄金律法的治下,子嗣的出生也是受到掌控的。接生技术没流传下来,也是因为,这技术完全掌握在王室手中。”
蒙葛特说:“这倒是没错,一开始就是褪色者们做错了。你也不该擅自帮他们生下来。”
无名在地上拾起两片黄金树叶,贴在头盔窥孔上:
“你们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受到赐福的,眼睛颜色吗?”
“大致如此,不过也有些人,蕴含黄金力量,也会有金色的瞳孔。”蒙葛特指着肿胀的眼睛,弥缝的眼中露出一点金黄色。
“就是说,其实没有特别准确的方法可以辨认出来。”无名说,“那好办了啊。”
无名说:“带孩子接受赐福,登记在黄金树中就行了。”
蒙葛特说:“我已经说过了,黄金树拒绝了一切。”
“他们又不知道。”无名说,“这消息,除了你和你爹,我们这些人,还有谁知道?罗德尔人知道吗?”
“我没有透露,虽然我被黄金树拒绝,没有资格成王,但战时承认这个,会动摇民心。”蒙葛特解释地格外仔细。
“那不就得了。”无名一拍手,“蒙他们嘛。”
蒙葛特拉着脸:
“这就是商人的诚信吗?”
“不是我来骗,这得交给你——骗过了王城人的赐福王。”无名说,“你才有资格宣布,才能让人们相信,这孩子获得了赐福。”
蒙葛特脸色更差:
“你让我欺骗黄金之民,去包庇一个不受赐福的人?”
“包庇一个不受赐福的孩子。”无名纠正他。
蒙葛特久久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无名观察着他的神情,说道:
“不如先去看望下那对夫妻和孩子吧?”
无名给蒙葛特带路,带着蒙葛特在商队穿梭,去找马格里。
蒙葛特跟无名在商队长蛇一般的营地中行走,感受着四周的眼光。有种奇怪的感觉。
走了一会儿,蒙葛特意识到,奇怪在周围人的视线。
他们的视线——基本上没看自己。自己现在恶兆妖鬼的形象,在哪里都会被侧目。在这里,蒙葛特自由地行走,却没有视线带来的压力。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自在地融入在人群中。
蒙葛特沉下心,默默提醒自己:这里是亵渎汇聚之处,正是适合诅咒之子的地方。
蒙葛特说:“让我去看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无名走在前面,说道:
“我以前没做商人的时候,也在故乡征战。那里也有圆桌厅堂、有褪色者和女巫。”
无名回忆着过去:
“战士们很喜欢女巫,女巫可以慰藉他们,帮助他们变强。愿意为了女巫做任何事情。”
“就和这里的褪色者一样。”蒙葛特说。
“差不多吧。”无名笑笑,“毕竟是乱世中的少有的慰藉,人们愿意为了守护这份温暖,去战斗,去牺牲,也愿意……去杀人。”
无名摩挲着手中的长剑:
“我跟他们不同,我不需要女巫的辅助,也学会了自己打铁。所以我对女巫没那么的依赖……也有过依赖的人,现在已没了。无论孤独跋涉,还是心系女巫,其实我们的意志都差不多,足以驱使我们完成使命。”
无名看着靠在马车货架旁休息的人,说道:
“只是心系女巫的人,似乎有更大的概率,会为了女巫去牺牲他人。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陌生即敌人,那个你死我活、举目皆敌的世界,有一个令人安心的慰藉,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就比全世界更重要……为了这样的慰藉,毁灭世界又何妨。反正远方的人,没有见过,没有了解,不过是一个符号。陌生的人不是人,只是个叫‘陌生人’的词汇。”
无名侧过脸,对蒙葛特笑笑:
“人不能背叛他们自己的世界对吧?
“人们似乎总是无法共情远方的人,渴望与情绪只能留给身边。所以我想,或许等你见到了那孩子,就愿意可怜她了。”
蒙葛特看了无名一会儿,开口道:“我听出来了,你在暗搓搓地说我冷血是吧?”
“怎么会,我才冷血呢。”无名摆手,笑得很夸张,
“受限于我本人的经历、我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我现在很难再对单一的个体产生共情。我不再是个正常人,为此我学习正常人的感情,准确说,我在模仿——应该如何笑,如何悲伤,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人。有时候也难免会用力过猛,或者学差了。
“我说过,你跟我很像。你是一个恶兆,却在学习怎么当一个黄金之民。我这个感官衰退的人……也在学怎么当个普通人。
“我们都忠于我们成长起来的、这片不属于自己的环境。只是我活得比你久,遇到过更多的人,结交过更多的朋友。他们各式各样,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不是人的都有。”
无名指指商队里的恶兆混种:
“他们之中都有我的朋友,而我的身份特殊,我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群体。
“所以自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偏袒。我只能选择让他们都能活下来,不偏倚任何一方。”
无名指指自己的脑子:
“对我来说,朝夕相处的女巫、你父亲葛孚雷、你、那孩子,甚至是从未谋面的某个人……这些都同样重要。我做不到为了一个女巫,牺牲其他人。别说你们这些会说话的人,我甚至希望可以对动物、杂草一视同仁——就像太阳一样,只管照耀。”
“说得好!就该这样!”
梅琳娜突然窜出来,对无名竖大拇指。
梅琳娜抱着胸,气不过:
“那些为了救女巫,就准备烧死全世界的家伙,怎么还不如你这一介商人明理。”
“你在啊?”无名吓一跳。
“其实我也想看看那孩子,就跟过来了。”梅琳娜说,“结果听到了你这番话。”
梅琳娜握着无名的手:
“谢谢,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褪夫解释,谢谢你替我说了出来。”
蒙葛特在一旁闷声:
“这不还是在说我冷血。”
“不,你们都理解错了。”无名说,“我只是说我想平等待人。我看待黄金之民,和看恶兆之子,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们应该拥有一样的待遇。”
“有什么区别吗?”梅琳娜问。
“可如果你们并不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一样的待遇,我会怎么样呢——”无名想了想,“大概会一把火烧了吧,这样大家就都平等了,所有的生命和意念,都会回归一体,大家都会互相理解,你们都会获得和我一样的身份——灰烬。”
蒙葛特和梅琳娜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而无名侧目而视。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梅琳娜唯一的一只眼睛瞪老大,刀都掏出来了,“给你一个忠告——伴火同行者,终有一天会遇到命定之死。”
无名仰天大笑,迈步超过两人:
“所以你看,我才是冷血的那个,或者说,我热血沸腾啊。走吧,去见见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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