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此时就在屋里做着女红,如今见了孩子更是高兴万分,连忙抱着贾兰嘘寒问暖。
贾兰提出为何选这稻香村,李纨白了儿子一眼,道:“这地不俗不艳,不流于浓艳,不陷于枯寂,正是最合适的,以后我就在这里种些菜和瓜果,如此一来旁人也说不得我们骄奢。娘自是无所谓,可你还是要图个好名声的,而且这里位置又正,老祖宗让我帮着料理园子,这位子也合适。”
母亲这番话听得贾兰心中暗叹,这李纨什么都好,就是从来都都不为自己,比大和抚子还要大和抚子。
“便是如此,那也应该稍微改改。”贾兰说道,“还是该让人给屋顶加固一下,铺得厚实点,否者天一下雨底下漏水可就不好了。”
不是贾兰不相信古人的技术,而是不相信贾府里面上下其手过后的工程质量,贾兰还记得哪怕是后世的匠人国,那茅草屋的屋顶也只能保质个二十年。
还是让焦大派几个庄子里的老工匠过来检查检查,这茅草屋什么的人家可是建了一辈子,什么地方有毛病一看就知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贾兰提起晴雯的病,让碧月有空将自己做的药膏送一瓶过去给晴雯,李纨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不自觉沉思起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李纨眼神晦明不定。
等到贾兰沐浴出来,李纨斟酌了一番言辞,小心地问:“兰儿,你可是看上了那晴雯?这又是替她看病,又是抬举她家兄弟的,这怎么看着像是……?”
李纨没有说下去,可言下之意贾兰听懂了,她是以为自己想要納了晴雯,失笑道:“母亲误会了,孩儿如今正忙着学业,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思?”
“娘看你也不是这个意思,可外人却难免传些个闲言碎语,要知道这高门之内,尽是是是非非。”
李纨这估计是被打击怕了,这也是,毕竟像荣国府这般家庭哪怕在大夏朝也是极少数的,李纨母家出身士林清贵,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情事故。
“娘,这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荣国府这般的大家庭?依我看娘亲不如多到凤婶婶出走动走动,一来可观察下婶婶的管家之道,二来也可以与婶婶亲近亲近,毕竟琏二叔才是荣国府的正经袭爵人,以后我们还是得出去的。”
李纨一听,贾兰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于公于私自己和凤姐搞好关系都是没有坏处的,过去只是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寡居,再加上凤姐在年例上对自己又有些微词,如今谁不知道府里最阔的,第一是老祖宗,这第二便是她凤辣子,自己靠拢过去,也算不得什么了。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素云来报,说潇湘馆的林姑娘派人来请,贾兰别过李纨走了出去。
稻香村往南有一条小道通向潇湘馆,路上栏上了一片青篱,沿途一派田园风光,望着那长势甚为一般的水稻,贾兰连连摇头,心中在盘算着倒不如在这里试着种些药材,比如党参之类的,怎么都比种水稻要合适。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黛玉的潇湘馆,这是一处带有江南情调的客舍,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院内遍布翠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又有清泉自后院墙下而来,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兰见到卧在屋内暖阁上看书的黛玉,展颜笑道:“林姑姑,如今你这儿反倒更像是我的竹里馆了。”
黛玉眉头一弯,嗔道:“偏你可用?我却不可用?”
贾兰哈哈一笑地恭维道:“林姑姑诗才不逊摩诘,这名字自然是可以用的。”
两人聊了几句,黛玉终于按捺不住:“你那新书可有稿子了,快给我!”
贾兰苦笑,“姑姑你是读得极仔细的,可只你一个在读,我心里反而更苦,我什么都缺啊,缺收藏,缺追读……”
“?”
尽管听不懂贾兰的碎碎念,可黛玉还是听懂贾兰是还没有动笔地意思。
虽然心中知道是他学业繁重,但黛玉还是不由地觉得失望。
贾兰瞧见黛玉的样子,想了想道:“要不林姑姑,我把我想的故事大概告诉你,你替我写吧?”
黛玉被贾兰的提议惊呆了:“你在开玩笑吧,哪有这样子的?”
“有什么不行的,姑姑你文风细腻,写这个是极好的,这市面上种种传奇话本,或诽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千部一腔,千篇一律,倒不如由姑姑亲自动笔写上一部,一正世人视听?
黛玉攒眉:“你这却是为难我了,你这头一部书写得如此好,我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贾兰撇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姑姑你是什么都好,却染上了宝二叔的坏习惯,动不动就怕麻烦,这样可不好,闷都闷死了。”
“怕?我才不怕!”黛玉也是有心气的人,被自己弟子这么一激瞬间像只猫咪那样炸毛起来,“来,你告诉我,我写!”
贾兰笑道:“姑姑想听,我自是肯说的,但你我须先得约法三章。”
黛玉冷笑道:“如今你倒成了汉高,我成父老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你要到我书房里写,千万便在你自己这处瞎写,旁人不知就算了,宝二叔常常来找你,要是被撞见了,那可就不好了。”
黛玉不屑道:“有什么不好的?便是便瞧见就瞧见呗,我就说是我自己胡乱写着玩的。”
贾兰顿足,“姑姑你好糊涂,这东西若是个平常人家看看就算了,可你是什么出身?我们互相知根底儿的自然无事,可就怕传到了那些喜欢搬弄是非之人耳里到外面嚼舌根,那不但姑姑的清誉有损,连带着姑爷爷的声誉也有损,这事非小,不可不察!”
黛玉原本还不以为然,可听到后面才惊觉自己确实有些失于检点,又见贾兰满口的劝告,心中一暖,温声说道:“既如此,那便不写了。”
“不不不,这不写比写更不好。”贾兰摇摇头,便说起元春下谕赏给自己的龄官,黛玉听到龄官因为终日困在深院大宅之中心情郁郁乃是昏厥,惊得“啊”的一声,连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贾兰嘴角微微一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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