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杀猪,确实早了一些,老村长主要是因为外甥赵广定的婚事,才准备杀猪的,然后给赵广定多拿点猪肉过去,准备酒席。
赵广定能把自个喂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养猪?
倒是于副局长有点顾虑:“我们还是回县里吧,就不打扰了。”
“老于,那可不行,农村杀猪,就是要请亲朋好友、老少爷们好好吃一顿,一年到头,家家就靠这顿饭来请客呢,既然赶上了,说啥也得吃完再走。”
孙大胡子直接拽住于副主任的胳膊,硬给拽了去。
李卫国自然也跟着,到了老村长家,只见四五个人,正把猪摁在门板上。
有揪着猪耳朵的,有抓着蹄子的,有用波棱盖压着猪身的。
赵广定站在后面,没啥抓手,干脆薅住猪尾巴。
分完口粮之后,农村就开始吃两顿饭,所以也不着急,快中午了才开始杀。
这头大花猪大概也知道死期将近,扯着嗓子,发出刺耳的惨嚎。
如今农村养的肥猪,大多是黑猪或者花猪,像后来的长白猪,还没开始推行呢。
除了毛色上的区别之外,最大的区别就是身形方面,以后的猪身体长,这会儿的猪属于短粗形的。
在肉质方面,就不用说了,为啥老人们都喜欢说,以前的猪肉香呢,一方面是饲料不同,最大的还是猪的品种不同。
负责操刀的是大厨徐大舌头,他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杀猪刀,嘴里还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一套嗑。
就是大舌啷唧的,听着有点不清楚:“肥猪肥猪你莫怪,你本人间一道菜,今年死了明年再回来,老徐现在就送你去投胎!”
这个也算是对生命最后的尊重吧。
徐大舌头说话不大清楚,最后那句里面的老徐,大伙都听成了“老于”。
别人没啥反应,于副局长却面露苦笑:合着说我呢是吧?
念叨完之后,徐大舌头眼珠子一瞪,手里的杀猪刀噗嗤一声捅进猪脖子,大肥猪发出垂死的惨叫,整个屯子都听得真真的。
不过随着徐大舌头的杀猪刀顺势一切,割断气管之后,嚎叫声便戛然而止。
哗哗哗,鲜红的猪血咕咕往外冒,案板下面有个大盆子接猪血,这东西可不能浪费。
盆子旁边还有人拿着高粱秸秆,在那使劲搅着盆里的猪血,一来是防止凝固,二来则是把血筋啥的都搅出来,这玩意炖酸菜的时候必须放里面,炖出来的杀猪菜才正宗。
以后饭店普及了,吃杀猪菜却没以前的味儿,主要就差在这呢。
徐大舌头擦擦杀猪刀,然后就指挥着人,开始往猪身上浇热水,用铁制的戗子刮猪毛。
死猪不怕开水烫,说的就是现在。
咔哧咔哧,不大一会,猪皮就被刮得白白净净。
而老村长的大孙子,则蹲在地上,把猪鬃一根根地捡起来,捆成一匝一匝的,这玩意也能卖钱呢。
然后徐大舌头再次操刀,斩下猪头猪脚,开膛破肚,撕下两片板油,还有肠肚啥的,都扒到一个大盆子里,专门有人负责清洗。
这猪昨晚上就没喂,所以肚子里边还算比较干净。
而与之相反的是,如果把猪卖给收购站,那拉走之前,肯定要饱餐一顿的。
不过人家收购站那边的便宜也不好占,人家同样经验丰富,让你排队等个一上午,肚子里面那点存货就都折腾出去了。
大伙把拆下来的大骨头还有五花三层的猪肉,扔进大锅里,慢慢煮着,另外猪肝和苦肠之类,也都下到锅里煮着。
几名妇女围着锅台,咔哧咔哧切着酸菜,杀猪菜必须用酸菜,解油解腻。
而且这酸菜煮的时间越长越好,最好是剩了明天再吃,那才入味儿。
徐大舌头又开始兑猪血,灌血肠,猪血里面加上适量的温水,再放盐,花椒面,葱花这些调料,最后还要放一些切碎的网油,搅拌均匀,用漏斗灌进洗干净的猪肠子里。
煮的时候也是技术活,也要小火慢煮,锅里的酸菜汤始终保持微开的状态,旁边还要有人拿着针,不停在血肠上扎两下放气儿,不然就煮冒了。
老村长则邀请大伙进屋,在炕上坐着唠嗑。
家里人端上来毛嗑、松籽这些零嘴,闲噶哒牙。
毛嗑就是这边对向日葵种子的俗称,这名字的由来,据说向日葵是从北边的俄罗斯那里传过来的。
因为这边习惯上把对方称为毛子,所以就把毛子嗑的这东西叫做毛嗑。
大伙正坐在炕上说着分地的事情,就听当院狗咬吵吵的,原来是几只狗为了舔食地上撒的猪血,掐起来了。
这年头的狗,还是狗,没变成后来那样,所以没啥吃的,吃屎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在这时候的农村,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小娃子蹲在道边拉屎,屁股后面就守着一条狗。
这时候,孙大胡子忽然想起一个茬:“这新整的奶牛咋分,养奶牛也需要技术,分到各家,肯定养不好。”
奶牛和那些拉车干活的牛马不同,它们能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社员们肯定谁都想要。
二十头奶牛,根本不够分,而且分散养的话,你家一头,我家一头,浪费的人力物力就太多了。
老村长和王队长也有点挠头:变化实在太快了,这奶牛还没等产奶呢,就要分家了。
不约而同的,他们将目光望向李卫国,这叫遇事不决就找李卫国。
就连孙大胡子和于副局长,都饶有兴味地瞧着李卫国,看看这个小年轻,肚子里还有多少货。
李卫国一边嗑瓜子,一边开口说道:“分田到户,就是化整为零,从集体经营转为个体经营,但不是一刀切,把集体就切没了。”
“所以有些集体资产,不好分割的,可以灵活处理,依旧保留,这些可以成立专项的合作社之类,比如奶牛合作社,种植水稻合作社,特种养殖合作社之类。”
老村长也点点头:“就像兄弟俩分家单过,多出来一个饭碗,总不能摔成两半,一家一半吧。”
于副局长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合作社,那不是又回到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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