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闻言一愣:“二娘?怎么了?”
庆十三习惯性地摸出烟杆往嘴里塞,紧接着动作一僵,想起觉悟,便扁扁嘴讪讪地将烟杆插回腰间。他咂咂嘴,无奈道:“也就白天时分的事儿,二娘收到了一封信,看了信后,二娘连查账都没了心思,愁眉苦脸地回到府里。”
“信里写什么?”
郑修好奇问。
庆十三羊怒:“老爷,您觉得庆批是偷偷摸摸看别人信件的那种人么?”
“嗯?”
庆十三低头:“巧了,这一次,还真没看。”
郑修点头:“成,我等会亲自去问问。”
“对了,老爷,还有一件事,兴许与你无关,但属下认为,老爷应该上上心。”
郑修正准备到二娘房间问候一二时,庆十三一句话又留住了他。
庆十三鬼鬼祟祟地走到郑修身旁,压低声音道:“不日前,有北国来使,在边关被拦下了。据说他们是奉北蛮狼王之命,入大乾谈和。据说皇帝已经发文让使臣通行,并派出一队精英神武军,急行军北上,押送南下。如无意外,大约十月中旬,可抵达都城。”
庆十三在“押送”二字上咬了重音。
郑修闻言皱眉,片刻后郑修挥挥手遣走庆批:“辛苦了,我知道了。”
庆十三笑眯眯地走了,嗖地一下融入影子中,消失不见。
庆十三说得没错,这件事的确与郑修没太大关系。与邻国外交事宜,属于“礼部”的活。他这赤王如今只管灾防局,六部不归他管,也懒得管。
可庆十三之所以将这件事告诉郑修,无非是因为郑修再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你说没关系吧,也不可能完全没关系。庆十三是担心郑修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怕到时真有一把火烧身上了,没点准备吃了大亏。
郑修这新晋的异姓王爷,如今风头正盛,如日中天,在朝中如果说不招人眼红,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如今郑修受大帝器重,且取代了昔日夜主的位置,手下奇人无数,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去给赤王使绊子罢了。
就连那最为嚣张跋扈的二皇子,这些日子也是老老实实地盘着,没了动静。
北蛮一直是大乾的“外患”,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打了好些年,打得大乾元气大伤,还让郑修成了孤儿。两百年前更是联合西域三十六国,想要给大乾来一招釜底抽薪,可不料却被侠客们与谢云流挡在了日蝉谷外。
北蛮一直被称为“荒野上的狼群”,简称“荒原狼”,以部族群居,在大乾建国数百年的历史上,这可是北蛮第一次派使臣入关谈和,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可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
郑修再一联想,魏阳尊让闫吉吉设计改良“攻城器械”一事,这让郑修有了不妙的预感。
“草木皆兵,一触即发啊。”
心思几转,郑修面上多了几分凝重。这次“北国来使”的和谈,似乎是两国关系一次重要的转折点。魏阳尊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正在积极地做着准备。
若“和谈”没谈成,可能,又要打仗了。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郑修一直坚信这一点。
除非自己去当皇帝,否则郑氏如今的辉煌与富裕,都是建立在“稳定的社会秩序”这一个大前提之下。一旦两国开战,战火蔓延,到了那时什么金银珠宝、名画古玩将一文不值,人如蝼蚁命如草芥,郑修也不愿看见这种情况上演。
心事重重的郑修走向二娘闺房,纸窗透出昏黄灯影。
郑修上前敲了敲门。
“二娘,可曾睡了?”
一时间,里面烛火摇曳,没有回应。
郑修又敲了几下。
咣!
屋内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亮得吓人。二娘的惊呼声传出,郑修一听,这分明是二娘不小心将灯台打翻了,火燎燎地烧着呢,要走火了!
“砰”地一声,郑修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屋外人影重重,几位值守的兄弟正想上前救火,却看见赤王比他们更为迅速,均在黑暗中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以哨声低语:
“老爷进去救火了!”
“老爷能救火吗?”
“哟嚯?还有老爷不能救的火?”
“那咱们……”
“你敢进吗?”
“我不敢,你敢吗?”
“让庆哥上?他不怕遭骂。”
“有道理!我们先看着,你赶紧去通知庆哥!”
郑修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哨声,哭笑不得,心道你们他娘的是忘了本王听得懂暗哨是吧?顿时回了一嘴稍,休地一声划破夜空。
“都别吹!不用叫庆批了!”
屋内。
二娘穿着单薄的真丝长裙,大红色的肚兜在灯光照耀下轮廓分明。屋子中央的实木桌椅沾了油,火势顺着油路向桌腿儿烧去。二娘手忙脚乱地根本没注意到郑修闯入,还慌忙地拿着绣花小扇呼呼地往火势上招呼。
“笨!风涨火势啊!”
二娘急得泪珠子都涌出来了,一向雍容华贵的二娘罕见流露出如此慌张失措的样子。郑修反手摸出了一支笔,咬破指头施术,习惯性地画了一个饼……不对,一个大大的“血钟”,推开二娘,郑修手掌一压,“钟型”的盖子压住了火势,屋内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很快火就灭掉了,郑修将“血钟”散去后,桌椅只是黑了一层,并未烧到实处。但桌上却有一坨黑乌乌的余尽,郑修上前捻了一角,发现是信封的残骸,两指一搓化作灰灰从指尖簌簌落下。
郑修轻叹一声,关上房门。他吹了几哨,安静等了一会,再次打开门时,屋外地面放着一个盆子,上面有一尊崭新的灯台,还有一管火折子。
赤王府中,郑修让人办的事,可以说是全员出动,比郑氏车夫的速度还快,一眨眼就办好了。
重新点亮灯火,屋内恢复光明。郑修注意到二娘脸上泪痕未消,此刻宛若一位做了错事的小孩般,绞着衣角坐在床边,低着头默然不语。
“修儿,我……”
二娘叫起了郑修小名。
郑修在二娘身边坐下,轻轻揽住郑二娘那瘦弱的肩膀。
“咱们当了姐弟多年,郑家的事我从不过问,但你也从不瞒我。”
郑修平静道:
“不久前庆十三告诉我你愁眉苦脸时,我还当是什么,可今夜一看,让弟弟我心中无端乱猜,心烦意乱。”
“既不是郑氏的公事,则是你的私事。”
“可你往日两点一线,为这份不足一提的家业鞠躬尽瘁,哪有闲心去打理私事?”
“我在路上便想,是什么事让我的好二娘,将眉头皱成了老太太一般。”
郑修笑着,伸出指头温柔地抚平二娘眉心的拧结。
二娘神情微怔,豆大的泪珠子唰唰地往下掉。
“那让我猜猜,”
郑修笑道:“咱们郑家什么都不愁,你的好弟弟当上了赤王,一帆风顺,权倾天下、富可敌国。”
“能让二娘如此焦灼的……”
“莫非,”
“与你身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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