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子时三刻,兰登镇抚司大牢。
梁浩哲被两个牢役摁在了桌案上,他的面前,是一纸供状。
“梁浩哲,你可知罪?”
桌案对面,一镇藩司锦衣卫冷声问道。
“我……我……”
梁浩哲嚅喏着嘴巴,他已被打了一天,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我……没!有!罪!”他咬牙切齿道。
供状昨夜他被抓进来时已经看过了,这样的供状,他怎么可能认!?
那上面写的东西,等于是把刁三身上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全往叔叔身上揽,这个押一画,他自己绝对死无全尸,叔叔也会被牵连。
那锦衣卫点了点头,仍旧以一种毫无声调的语气道:
“好,你既已认罪,那便画押吧。”
认罪?我什么时候认的罪?——梁浩哲正疑惑,身后的牢役突然抓着他的手往供词上摁去。
他拼命挣扎……
“大人!他把自己的手指咬掉了!他,他吞下去了!”
“那就换左手!”
“可是左手押……”
“让你摁就摁!”
这个押,梁浩哲终究还是画了。
锦衣卫拿着供词便拂袖而去,两个牢役锁了门,甚至没给他的断指上药处理……
梁浩哲艰难的挪动身体,爬到墙边,靠着墙,捂着流血的断指,心想:他们这么做,显然是要杀人灭口,明日我便会被剐了吧,与其受此酷刑,不如……
他又狠不下那个心。
自小体弱,于武道不可能有成就,想读书进仕,又屡试不中,家中老母受族人排挤,被人轻视欺辱,自己这才醉心算学……未曾想到,族中的参天大树,身为右相的叔叔下了狱,自己反倒是迎来了春天。
因为不受重视,旁人少有关注自己,又精于算学,如此才被叔叔派到兰登查账,安排后路。
我还是,太年轻了。
哪有什么活路,想当年冠军侯功盖当世,尚且全家死绝,就我这么一个不受人重视的旁支庶子,又能翻起什么浪。
昨夜镇抚司上门的一刻,他才知道,这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掺和的事情。
我……
梁浩哲正天人交战,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哈,原来如此。
他心中有了几分明悟,原来他们根本不打算明日让我上刑场——若是那样,应该先割了我的舌头。
他们打算今晚就烧死我,连同这满牢的剃刀帮亲信,有供状在,全都死了,这也就是铁案了。
火越烧越大,却哪里有救火的人。
梁浩哲能听到远处有人被烧死的惨叫声。
浓烟滚滚。
“咳,咳咳咳……”
他被呛得直咳嗽,如此倒也还好,被烟呛死,总好过烧死,先前那番天人交战,倒也显得可笑了,反正……我是必须死的。
他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却突然间,听到了脚步声。
踏~踏~踏~
睁眼望去,那火海的深处,有人走来。
梁浩哲睁大了眼。
他看到了火海中,热浪吹拂下,随风飘扬的发丝,看到了踏焰而来,凌波微步的身影,看到了从容眉目下,那一粒淡淡的泪痣。
来人驻足于铁栅栏外,她身着一身质地奇怪的玄色紧身衣服,梳着一个高高的武士髻,她走过了整条烈火燃烧的走廊,那衣服,那头发,却丝毫未损。
水火不侵,女子,年轻的……女子。
这天上天下只有一个人!
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梁浩哲扑到栅栏前:
“长公主救我!!!”
朱君漩抬起手,轻轻搭在栅栏上,只那么一瞬的工夫,整个栅栏化作铁水。
“刁三在兰登做什么?”她看着拜倒在自己脚下的梁浩哲道。
“我不知道!”梁浩哲大声道,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但是十年的时间里,有上万万的银元不知所踪!”
“账册呢?”
“昨夜被镇抚司一同查抄了,但我记得,我全都记得,我可以默写出来!”
朱君漩沉默片刻,又道:“福昌号袭船,是谁的主意?”
“是,是我想知道长公主殿下您在不在船上,但却是刁三出的袭船法子!”
“那日水下的白线是什么?”
“那是鱼雷!水匪船上的重炮和鱼雷,都是刁三给的,北洋水师的军械补给会经他的手,在兰登,他能搞到那些东西!”
“鱼雷?那是什么?”
“那是兵部设计院研制的新式军械,专对舰船所用。”
朱君漩又沉默了那么一刹,开口道:“梁浩哲,兵部设计院,三十年前便裁撤了。”
裁撤了!?
梁浩哲非朝中之人,这等军械研制的事情他自然不知晓,可东西,的的确确是刁三给他的。
“那,那我便不知……咳,咳咳咳……”
火愈大了。
梁浩哲非武士,已经快扛不住了。
账册在他脑子里。
朱君漩看了看四面封闭的墙壁,这大牢,建在地下。
要神不知鬼不觉带他出去,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你张嘴。”她说。
梁浩哲张开嘴。
“仰头。”
梁浩哲高高仰起头。
朱君漩掏出一把匕首,挑破指尖,一滴血落入梁浩哲嘴中。
那只是小小的一滴,梁浩哲却感觉像是滚滚岩浆,霎时间便烧遍他四肢百骸。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热流渐渐消退,再次爬起来时,梁浩哲只觉得耳聪目明,就连身上的伤都愈合了。
“随我来。”朱君漩转身,步入火海。
梁浩哲犹豫了那么一瞬,然后伸手一探。
火焰如同调皮的孩童,摸起来一点都不烫,他只感觉到活泼、温暖。
(二合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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