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掌柜打开大门,领着众人进入。
大厅内,黑漆漆一片,他径直走进厨房,在浣溪池的旁边推开一扇滑门,滑门之后,是一道精钢铁门。
取出钥匙,打开门。
黑洞洞的入口下,飘出一阵恶臭。
徐知行心中咯噔一跳,但那边,锦衣卫已点燃了火把,向地库里探索。
众人鱼贯而入,徐知行看李功扬顿足不前,问道:
“怎地?李捕头不下去?——还是不敢下去?”
“有何不敢!”李功扬嘴硬道。
他拿过一支火把,钻进地库,徐知行和马丁紧随其后。
接着,他们便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下来的楼梯不长,赫然可见宽阔阴冷的地库里整齐排列着许多坛子,而坛子里……装的是人!
全都是孩童!
“妹妹!”
马丁一声大喊,冲向其中一个坛子,他噗的跪在摊子前,捧着黑蛮小女孩的脸,大声呼唤:
“妹妹!妹妹!”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因此在场诸人多是武士,他们能感觉到,这些坛子里的孩童,都以没有呼吸,都……死了。
“如此残忍,如此残忍!真是天诛地灭,天诛地灭!!!”平夷卫的张统领喝道。
此时徐知行也发现了恶臭的来源,那是地库的一侧,堆积着许多小小的手脚。
坛仙?
不对!
坛仙是采生折割的一种,而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为歹毒的行径。
简单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奇形怪状的残疾怪物,以此博取同情,现在在妓院外的那三个孩子,显然就是被剃刀帮控制的小乞丐。
因为太过残忍,所以大明律,采生折割者,剐。
但这一幕却又不太对劲。
这地库里怕是有上百个坛子,哪有这样采生折割的,租界里要是突然多了这么多坛仙,就算巡捕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也是压不住民愤。
而且动机也不对,剃刀帮背靠刁三,赚钱的门路海了去了,你要说刁三手下有几个心肠歹毒之徒做此凶残之事,为己谋利,徐知行信。
但这么大的数量,肯定瞒不过刁三,他犯不上冒这种险。
这些坛仙,不是用来乞讨的,有别的用途……
徐知行正思索,那边,已经开始查看的镇藩司锦衣卫大喊道:“千户大人!这是府衙门口莫大娘的小孙子,她月余之前就向我报了案!”
明人!?
竟然有明人!?
李功扬看着地库里的一切,手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
这是,捅了天大的窟窿啊!
徐知行也查看了一个坛子,坛中孩童入手冰冷,但肌肤松软……嗯?
他伸手往坛子里探了探。
血,没有了。
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滴血!
事有蹊跷,不行,得撤!
他快步走向马丁——他正抱着幼妹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停了下来。
“衣冠禽兽……”他喃喃道。
“衣冠禽兽……”
他声音愈大了起来:“衣冠,禽兽!”
“明人!都是!衣冠禽兽!!!”
孩童之声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地库中。
他扭过头,通红的泪眼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都是衣冠禽兽!你们冷血无情,残忍无道,四处横征暴敛,欺辱他人,谁不服你们,你们便杀谁!你们把这世界搅得一团糟,在你们的眼里,我们这些人,连畜生都不如……说什么礼仪之邦,你们不过是一群贪财好色,滥杀嗜血的魔鬼!魔鬼!!!”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全都下地狱!!!”
剧悲之下,徐知行能理解他的激动,事实上,在场诸人也没有任何人反驳他。
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
等他长大了,便会知道,大明就是大明,它对你好还是不好,你都只能受着——此事的矛头并不因指向整个大明,因为受害者中也有明人。
罪魁祸首,是某个算不上人的人,而不是,大明的某个人。
但他还能如何呢?不咒骂大明,他咒骂谁?——他也只能咒骂了。
徐知行向他走去,镇藩司需要调查这里,放他继续闹毫无意义。
“你不要过来!”他看着徐知行骂道,“你也一样!!!”
“你和他们都一样!你说什么要救几位小友,说什么诛奸除恶,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你和剃刀帮有私过,所以他们才栽赃你!你只是以我为借口泄你的私愤,你根本不关心任何人!”
“虚伪!无耻!你也是衣冠禽……”
徐知行猛然拔刀,冲向马丁。
下一刻,虎齿陌刀扬起,铛的一声,他挡住了黑暗中砍向马丁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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