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男人咧嘴向章颌抱了抱拳:“哥哥,看一眼这大门就足够,俺就不留着受这份惊吓了。”
海商之间关于章颌与海寇有牵连的传闻,其实是真。
向二,绰号‘浪里龙王’,早年在崇明下海为寇,后辗转到苏州外海。因为早年一些际遇,向二与章颌结拜成了兄弟,两人这些年悄然合作,倒是做下了不少大生意。
近期因海上风声太紧,向二干脆带着几个弟兄上了岸,寄居在海盐章氏家中。
这次是特意跟来明州‘长见识’。
然而,鼓着勇气到了这营海使府邸前,想想那定海港湾里一艘艘庞然巨舟,难免露了怯,实在不敢再进一步。
章颌见状也不勉强,留下两个小厮,打发向二与他另外一个兄弟先回到西边内河船上。
陈宁就站在章颌身旁,恰好听到二人对话。
最近几日寄居在章颌住处,陈宁到底不缺见识,也大概识破了向二等人的身份,只是他并不觉得这算甚么,还在向二一个号称‘射穿山’的兄弟表演百步穿杨之后,大加赞赏,呼为‘义士’。
章颌也察觉到陈宁关注向二两人的目光,只是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这边又等待了好一阵,营海使府邸大门终于伴着轻微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门前街道上,所有人瞬间安静。
赵续和左七一起迎客,要求海商们留下仆人在外,登记之后先行进府等待,会议巳时整准时开始。
众海商纷纷拱手应是。
站在稍前一些的陈宁更是目光亮起,因为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副手常报就站在赵续身后。
嗯。
就是……瘦了许多?
常报确实瘦了很多,相比最初见到朱塬时的身材,同样一身官服,当下穿在身上,一副松松垮垮好似要飘起来模样。
没办法。
连续半月被那位小上官如同骡马一样催赶着拟订全新的大明市舶法令,搜集前朝资料,反复斟酌条例,还有那小上官不时的各种想法,每天从天明忙到深夜,特别是最近三日,因要紧急完成法令初稿,他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不到。
想不瘦都不行啊!
唉。
当下再回忆,常报只觉得第一天见到那位小上官时的感觉,果然没错!
不仅如此,这半月时间,满城的海商,看着就金灿灿的,但,他不仅一点好处都没敢捞,反而丢了十几斤肉,常报偶尔累到都想辞官来着,又不舍得。
当下见到陈宁,常报又是无奈。
陈宁没有海商身份,本要被挡在门外,他不想得罪对方,帮忙说了句,于是被放了进来。可这位前上官对他真是一点不客气,好像他是他家仆一样,进了门,就让他再次帮忙引荐营海使大人,还说甚么胸有韬略想要当面陈述。
引荐引荐……
都引荐过一次,还要碰壁不成?
小人不能惹,常报一番迟疑,还是转去了正院的明远堂。
朱塬今天早早来到这边,正坐在明远堂那张夸张的大会议桌旁,与华高、吴祯讲解自己的某些想法,见常报出现,问到:“怎么了?”
常报拱手:“大人,陈宁求见。”
朱塬想了下,才记起是谁,看向常报:“你收他银子了?”
常报吓得连忙摆手:“大人,下官怎敢!”
朱塬道:“祖上都说了,永不录用,他找我有什么用,你也别总和他牵扯,打发走吧。”
陈宁,曾经胡惟庸案里的关键人物,因为为官酷烈,喜欢用烙铁施刑,有个‘陈烙铁’的绰号,朱塬还记得有记载陈宁因为听不得劝告,暴怒打死了自己亲生儿子。
这种人,别说已经有老朱的吩咐,就是没有,他也不想打交道。
常报不敢再多说,拱了拱手,退出明远堂。
来到前院,专门接待客人的厢房里,面对陈宁的期待和周围众海商的关注,常报想要给陈宁留面子,做了个手势:“明泽,请罢。”
陈宁站起身,掸了掸衣裳,还扫了眼周围诸海商,特别是之前在大门前对他最冷淡的几个,然后转向常报,故意问道:“大人要见在下?”
常报见他模样,迟疑了下,还是道:“大人请你离开。”
陈宁动作顿时僵住。
屋内海商本来见常报姿态,以及陈宁反应,还有些后悔刚刚在门前的冷淡,当下这转折……一些人强行忍耐,才让自己勉强保持了平静,没有当场失态。
章颌本以为陈宁被营海使大人邀请,还欣喜自己这冷灶烧成了。
没想到……
差点要跟着起身,章颌也庆幸,没有一起,要不然,这脸皮怕是要丢尽。
陈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了营海使府邸,一直浑浑噩噩地来到大宅西侧河岸边,听到有人喊,是章颌的结拜兄弟向二,才清醒一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要踏入水中。
退后几步站在岸边,望着那缓缓流淌的幽幽河水,沉默片刻,陈宁忽然发了疯似地转向道旁营海使府邸高墙,一阵挥拳踢腿,嘴里如同受伤野兽般低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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