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海岛的外形图。
采用了素描技法,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向,以一种俯瞰视野,非常形象地描绘出了这座海岛的大致外貌,细致笔锋下,岛上的山势水流都清晰可见。
图稿周围空白处还有各种标注,包括海岛名称,岛上山峰高度、本身长宽大小、周边水深、是否可以作为港口、与周围一些海岛的距离,等等等等。
这是营海司最近一些日子的成果,对明州外海大大小小一系列岛屿的测绘图稿。因为引入了素描、比例尺和三角测量等概念,相比曾经那些就只是一个个大圈小圆的海岛舆图,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华高带领船队三天前出海,一方面是为了向盘踞外海诸岛的海寇示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些图稿进行校对补充。
当然,目前还只完成了一小部分。
毕竟明州外海大大小小的岛礁少说也有上千个,桌面上图稿暂时只是近海的很小一部分。
说起来,这次能够找到这一伙海寇,除了一些必要情报,主要也是桌面上这一堆图稿带来的助力,只是对比地形,在附近寻找了一番适合藏匿的港湾,就很快有了收获。
赵续放下手中图稿,走向旁边正在忙碌汇总一幅大图的几位营海司吏员。
看着那幅计划中还会上色的精准海岛舆图,赵续再次想到了这些日子自家小官人不止一次提到的某个说法。
恐惧源于未知。
大家以往不愿意下海,就是因为那‘未知’二字。
四顾茫茫,不知那里是天,那里是岸,不知是否就要一直那样漂流下去,是个人就会恐惧。而以往的那些所谓海图,有,和没有,差别不大。
当下,看着这幅逐渐完善的全新海岛舆图,不说其中各个岛屿的准确位置,通过那甚么比例尺,只要用手边直尺量一下,就能确定大致距离。
拥有如此参考,再凭借那种种全新的导航手段,相比最初,赵续已经越来越不觉得大海有甚么可怕。
耳边传来声音。
赵续断开思绪,看向对面,是朱塬任命的营海司下属测绘处主事涂霄。
这位和自己年龄相当的二十多岁瘦高青年精研过魏晋一位大数算家刘徽的《海岛算经》,结合自家小官人给出的素描、比例尺等其他学问,还有近期做出的各种测绘工具,融合创立了一整套测绘之法。
因此被授官正八品。
涂霄正与站在海岛舆图前莫名就越发和气的华高阐述自己的某个想法:“都督,船上瞭望台不够高,咱桅杆若是能再高十丈,下官觉得这幅图还能更精准一些,若有二三十丈……”
华高笑骂着打断:“你不若当场化了神仙,飞起来给俺瞧瞧?”
大家都笑起来。
赵续也跟着一起笑。
却忍不住想,飞起来,不知自家小官人有无如此能耐。想想那病弱身子,自己飞是没可能的,但……或许有其他法子呢。
这边正说着,议事厅外有人传报。
很快,一身浴血的乔安亲自拎着一个捆成团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把人丢在地上,乔安抱拳道:“都督,标下幸不辱命,擒获寇首宴荀。”
华高收敛起表情,走过来打量地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汉子,瞄了眼对方捆在背后少了两根指头的左手,冷笑道:“宴三指,宴千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当日在平江,你从老廖那里突出重围,可是让他被主公一顿好骂。”
地上那人依旧没有睁眼,却是开口道:“要杀便杀,拿俺祖上诗句羞辱作甚。”
华高一愣。
这……那里就扯到祖宗上去了?
议事厅内涂霄等读书人看出都督大人的疑惑,其中几个却是知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出自北宋晏殊的一首诗,名叫《金柅园》,逐渐传入民间,因为很是上口,逐渐被大家当成了没出处的俗语。
而地上这位,也姓‘宴’,倒是个名门之后。
不过,众人却没有帮忙解释,聪明地故作不知。
华高也不纠结这种细节,摇头说道:“若是可以,俺老华也想把恁们都剁了干脆,只这……有个小祖宗要‘攻心’,俺也只能顺着咧。”
宴荀再次闭口不言。
华高很有耐心,干脆蹲了下来,对宴荀道:“俺知道你是仗义人,也识时务,听到俺这海军都督府设立,都打算远渡重洋去那日本琉球换个活路,只是想着带更多兄弟一起,才等到现在,不成想被人给卖了啊。呵,若不是俺有了新舆图,你躲在这边角角的航道外窝子里,俺还真是难找到。”
宴荀依旧不言,只是扭了扭头,不想听华高继续啰嗦的样子。
华高伸手强行把宴荀脑袋扭过来,继续啰嗦:“咱们打个商量,你把逃入林中的部署都喊出来,算你们投诚。俺带着公文咧,这一路各岛都有张贴,东南外海一应盗寇,三十日内,主动向临海卫所投诚,全部可饶死罪,只需服役,短则一年,长则十年。若是过了那三十日期限,就只剩一个死字咧。”
宴荀继续保持沉默。
华高很是耐心:“老宴啊,俺知你不惧死,死都无惧,就替岛上那些个妇孺想想,你带着他们,不救为了一个求活么?外面这海岛,方圆也就二三里,俺就是不进剿,困也能把人都困死。许恁们投诚,俺这是发大慈悲,给恁活路。”
宴荀又是片刻沉默,终于睁开眼,看向华高道:“俺如何信你?”
“都说哩,有公文,”华高说着招手,很快接来一张文告,抖开展示给宴荀:“看看,海军都督府大印,营海司大印,明明白白,你说俺要是失了诚信,还如何面对这天下人,恐那史书都要给俺记上一笔,遗臭了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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