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没有阻拦二人,他小胳膊小腿,拦不住,对于这种事已经放弃挣扎,等兄弟两个起身,虽然注意到黎臬表情里多少杂着些其他,还是假做不知地点头道:“既然如此,明天就开始做事吧,我恰好也缺人手。”
召兄弟两个过来,除了看看人品之类,主要也是为此。
兄弟两个又是一礼。
晚餐结束,朱塬喊来左七,让他带两人去安顿下来,顺便再给他们一份《素描技法》和《数学基础》的教程,要求尽快学会。
这边餐盘刚撤下去,戴三春就带着一个玉器匠人崔慎一起赶了过来。
因为听说又送来了一批水晶。
这些日子,戴三春一直念叨显微镜的事情,计划却总被朱塬打乱。
老朱早前送来的那一批玉器匠人,本来是打算专为太医院服务的,老朱因此还在太医院旗下设置了一个器械局,任命跟随戴三春一起过来的崔慎为器械局主事,正八品。
朱塬这次把那一批匠人全部带了过来。
然后,不只是前些日子这些人一直在磨制望远镜需要的凸透镜片,最近几日,又被朱塬拉了壮丁,磨制水力锯台所需轴承里面的滚珠铜球。
不得不说,相比一般铜匠,让这批能够制作各种精巧玉器的工匠来磨制铜球,嗯……更圆。
直到朱塬后续又想到了另外的方法,崔慎等人才得以解脱。
很简单,车珠子。
记得前世有一阵非常流行各种木制珠串,其实稍微了解就可以看出,幕后有人在专门推动炒作,就像炒茶、炒花、炒鞋甚至炒葱、炒蒜一样。
炒的有些过头,车珠子还因此成了网络流行语。
万物皆可车珠子。
简单的手摇车床被做出来,也就不需要再劳费最顶级的玉器匠人做这种小事。
朱塬今天还吩咐在河边搭建一个水力车床,到时候效率会更高。
戴三春本来是个古板的医生,现在却像个古板的大学老师,带着厚厚一叠图稿,还有炭笔尺具,以及最新做出来的一支游标卡尺。
类似助手的五十多岁崔慎更是拎着一个木箱,里面是镜片等各种相关。
游标卡尺,是前几天朱塬想到的。
想要镜片匹配,首先要进行更加精确的测量,这年代,最精确的测量方式,朱塬能想到的,就是游标卡尺。
游标卡尺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
就像曾经那种,主尺刻度为1厘米,副尺刻度为0.9厘米,两个都分为十份,利用其间的差距将精度缩小到0.1毫米。
当下的一寸太长,朱塬给出建议时,还提出可以将一寸一分为二,再继续精确。
于是戴三春手上的游标卡尺很自然地得名:半寸卡尺。
为了做出显微镜,‘大学老师’戴三春不断从朱塬这里挖掘信息,当下已经可以算是这个年代的一个‘光学专家’,同时还在钻研数学。
这些天,戴三春更是发现了一个确定镜片焦距的方法。
其实也很简单。
对光,聚点,然后测量距离。
朱塬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记忆中的标准凸镜焦距,但也不得不佩服戴三春的细心,很平常的一个现象,他之前还用放大镜给大家演示过阳光下引火。
当时还很冲动。
想抓一只蚂蚁。
这时节蚂蚁还没出窝,逃过一劫。
不过,却是没想到焦距的问题。
两人在厅堂内刚刚用餐的圆桌上铺开各种图纸,思维发散地讨论着,根据戴三春的发现,又确认了一点,或许,凹镜的焦点,忘记有没有了,但也可以用类似方法测量,或者推断。
毕竟无论是凹镜还是凸镜的弧度,都只是圆的一部分。
现在有了游标卡尺,测量精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因此可以尝试制定一套标准。
两人又写又画还现场找出镜片做演示地讨论了大半个时辰,再次刮干了朱塬在这方面的灵感,戴三春就回到了正题,现场又组装起了显微镜。
类似朱塬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是简单的直筒。
当下做折射镜片,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太麻烦,没必要。
挑选不同的目镜和物镜,各种尝试,但还是没结果,最好也只是一些没有任何内容的光点。
朱塬也在旁边琢磨着,记起前世做过水滴显微镜,那确实是能看到东西的,正要把镜片从圆筒镜头上拆下来,重新组装一番,看看周围,发现一个问题:“太暗了,要再点几盏灯……”
这话说完,朱塬突然愣住。
太暗了……太暗了……太暗了……
再看戴三春正在摆弄的那台显微镜,目镜对,物镜对,载玻片也对,然后,再往下……不对了。
少了个什么。
那什么
什么……
“反光镜!”
几乎要开始揪头发的时候,朱塬终于拍着桌子喊了出来。
并且记起,能够进入显微镜内的光线很弱,因此,需要一个反光镜进行补光。
怪不得一直都是黑乎乎的,偶尔能看到亮点,也没有内容。之前一直以为是焦距不对之类的问题。当下终于反应过来,就一个字,太黑了。
嗯。
好吧……这是三个字。
戴三春和崔慎见朱塬突然拍着桌子大喊,同时疑惑地看过来,目光里还透着担忧。
可别……又发病了啊?
朱塬没理会两人的古怪眼神,正要解释,门外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男音:“大人……”
是何瑄。
结束与黎氏兄弟的晚餐,朱塬就打发了他们去休息。
怎么又回来了?
这边答应一声,何瑄与另外一位小宦官一起掀帘进来,躬身道:“大人,已是亥时,该歇了。”
才九点啊。
朱塬也没有拒绝,摆手道:“稍等一会儿。”
转向戴三春和崔慎,却只见二人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不同于黎氏兄弟,戴三春两个却是非常清楚皇宫内宦的穿着,只看一眼就能确认。
这……
某人家里怎么有宦官。
大罪啊。
朱塬一眼就明白两人的心思,正要解释,何瑄已经又道:“大人,亥时人定,正是该让身子休歇之时,陛下严令你可不能再累着。若你有甚么差池,奴……小的几个就不要活了。”
这下……不用解释了吧。
听到是老朱命令,戴三春和崔慎也放松下来,只是,看向朱塬的表情里依旧透着怪异。
就算某人得宠,竟然派宦官来伺候,这也太不合礼制了啊。
今年五十多岁也算阅历丰富人老成精的崔慎还想到了另外的地方。
朱塬。
朱……
‘朱’啊。
不得不说,他想对了。
没奖励。
朱塬见自己如果不去休息,何瑄大概要化身唐僧不断念叨的模样,只能点头。
最后转身朝戴三春面前的显微镜示意:“下面,缺少一个补光的反光镜。做一个,嗯,平面或者凹面的镜片,镀上银,或者磨一个小银镜也可以,装在下面,明天在光线充足的户外再看看。就这样,我去歇了。”
飞快说完,朱塬在何瑄又要开始念之前,与戴三春两个简单施礼,便离开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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