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上的一场风波,包括其中某些内情,在随后的一些日子再次传遍了朝野上下。
很久没有亲自领军的皇帝陛下带了上千精兵气势汹汹地杀入后湖,最后结果,却是一句若太医们治不好那位小翰林,都要跟着殉葬。
这转折……
因果完全连不上啊!
据说当时就有一位太医吓晕了过去。
如此,满朝文武既是好奇又带着某种不可言说期待地等了一些日子,消息再次传出,那位小翰林,真得开始好转了。
私下里一些自诩清高的官员已经开始感慨。
弄臣不死,如之奈何?
奈何!
而且,那里只是不死,那小翰林,还更加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重视。
后湖上原本驻扎的一个小旗官兵,皇帝陛下亲临第二天,就提升到了两百,并且由一位金吾卫千户统领。
不仅如此,皇帝陛下还下令对后湖上的湖民进行了一次清查,凡有户籍者,迁出,无户籍者,发与那朱塬为奴。最后,大概有一半的湖民,都直接成了小翰林家的奴仆。
没有甚么哭天抢地。
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逃役隐户是要被抓去充军的。
而且,眼看皇帝陛下的安排,那整整一座周遭四十里的后湖,没了正经民户,又没有给出明确说法,简直都要成了那小翰林的私产。
莫说湖中产出,只是那几座湖心岛,加起来都有五六百亩,其中大半都可开为良田。
这些湖产,肯定是要那些仆户来经营的。
不仅傍上了一位备受皇帝陛下宠幸的翰林大人,以后也不再有赋役之忧,至于成了奴籍,本来就没有户籍,更何况这下场可比那些被发配充军的要好太多。
以至于,一些原本有户籍的,当时都很不情愿离开,想要投靠了那位小翰林。
可惜那位小翰林当时还在养病,没人能做主,户部来人也不敢擅自主张,只能皇帝陛下如何吩咐,大家就如何做。
再就是,难免有些人又可怜了一下那白白被砍了脑袋的户部主事崔计等一干人。
冤啊!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已经是月底,这是正月二十六。
今日城内颇为热闹。
南边传来消息,征南将军汤和已经攻破延平,俘获了元福建行省平章陈友定,不日就将解送金陵。
稍有见识的百姓明白这是南方大患已除,其余不足为虑,大明可以专心北伐。
不明真相的百姓更是津津乐道这一路南征的各种缴获,不提船只马匹粮食,据说只是那‘一斤胡椒一亩田’的胡椒,就先后缴获了几万斤,那可是几万亩地啊,得多少人才能耕得过来!
金陵城北。
外出采购归来的留白也在想着之前购买调料时听那货铺掌柜与人讨论的南征话题,觉得那些人想法很有趣,打算回家说给小官人听。
依旧是两辆骡车。
虽说皇帝陛下最近又悄悄赏赐了一大堆东西,置办两辆马车轻而易举,但小官人还病着,她们也没心思弄这些。
从后湖西南入口进入湖心岛,前后经过两道哨卡,终于来到最里那座岛屿。
骡车并没有直接驶向那座西墙还留着一个大豁口的宅子,而是照例先停入一户人家。
这是大宅最早雇佣撑船的蔺氏一家人。
骡车停好,留白刚刚在一個小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蔺家老大蔺大鱼的媳妇陶氏就拉着一个肌肤白白个头矮矮眸子还很亮的小丫头凑了过来,恭维几句,就迫不及待道:“留娘,俺上次与写娘说,让俺家小鱼服侍翰林大人,如何了?”
蔺氏一家三代六口,家主是蔺老三,妻子已经亡故,有一子一女。儿子叫蔺大鱼,今年十九,娶妻陶氏,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女儿叫蔺小鱼,今年十四,若不是最近的事情让蔺家产生了念想,已经要开始说媒。
留白先指挥小厮丫鬟把车厢里的东西搬出来,这才转向陶氏,又瞄了眼那比自家小官人还矮些目光里带着浅浅期盼的小丫头,冷冷道:“等着吧,我家小官人还没给吩咐。”
留白说着,身边的小丫鬟杨桃却没忍住,带着戒备和嘲讽道:“俺都没资格服侍小翰林哩。”
陶氏上前一步,泼辣地剜了杨桃一眼,转向留白,又变成讨好:“留娘,俺家小鱼和这些个小蹄子可不同,大不同哩,俺家小鱼……水性可好,下了水能潜好几十息,那怕有人掉入那大江大海,她都能捞上来。”
留白还没开口,被当面喊小蹄子的杨桃已经再次道:“你说甚么话,这是咒我家小翰林掉到大江大海里呢?”
陶氏顿时讪讪。
陶氏没什么指向已经让留白不悦,听丫鬟这么说,留白顿时大怒,抬手就打了过去,又转向陶氏,生气道:“你省了这份心罢,明与你说,我家小官人不喜欢这种小丫头。”
陶氏没看捂着脸的杨桃,表情也没有失望,反而变得有些古怪,上前一把拉住留白,一边拖住自家小姑子,还带着点献宝似的神秘兮兮:“留娘,来,俺与你看,俺家小鱼,不小,真不小。”
留白一头雾水,难免带着些好奇地被陶氏拖进了旁边茅屋,片刻后就脚步匆匆地跑出来,脸蛋通红地骂道:“你这腌臜婆娘,我这就告诉小官人,把你们一家都赶出后湖。”
陶氏也跟了出来,却不怕留白的威胁,还带着笑:“留娘,你与小翰林说说,一定要说说。”
留白不再理会陶氏,带着丫鬟小厮大包小包地就走向西墙缺口。
这边被皇帝陛下带兵撞破,还是因为没人做主,最近一直也没修补。而且,大家觉得吧,这边若真开了一道门,比只能通水路的东南角可方便多了。
再就是,留白私下还与写意讨论,当下这三十亩的小宅子怎能配上自家小官人,既然整个后湖都是自家的了,怎么着也得把这边一整座岛都圈下来。
虽然又被写意批评是胡乱心思,但她觉得自己想法可没错。
进入大宅,安置一番,听一个小丫鬟跑来汇报,留白就匆匆走向花园北边小官人用来会客的那座厅堂。
朱塬正在与戴三春下围棋。
刚学没几天。
老朱提前打开了那只匣子,朱塬现在还能活着,内心最大的一块担忧也就消失,再加上一群这年代最顶级医生的悉心照料,只是五六天,朱塬其实就已经能下床。
身边人硬是把他按在了内宅床上将近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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