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来第四下的时候,老朱到底开始犹豫,万一……呢!
身上剧痛传来,朱塬想喊,喊不出声,想要挣扎,也没力气,只能下意识地吸冷气,好在老朱很快停止了抽打,他才从再次从昏迷边缘回过神。
扭过头望上去,笑了下,某个瞬间,朱塬想要全部坦白,不过,还是继续吧。
说不定呢!
朱塬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或许,也是个转机。
努力提起了一些精神,朱塬坦然问道:“祖宗……看过《天书》了?”
朱元璋面沉似水,一副随时可能再抽朱塬几鞭子的模样,狠声问道:“你是那来的妖人,学了一些谶纬之法,就敢来蛊惑与俺?”
朱塬微微摇头,也不躲闪老朱的目光,虚弱道:“祖宗,六百年的见识,六百年的学问,这些东西要……要几十代人积累,造不了假。”
朱元璋一时无言。
朱塬缓了缓,又提起了一些精神,虚弱地低声道:“祖宗,这匆匆一趟,我大概又要走了,这里,给祖宗再留三个建议吧。”
老朱依旧不说话。
朱塬也不急,又停了停,才缓缓说道:“第一个,关于赋税,摊丁入亩,士绅宗室皆要一体纳粮。需知财政乃国家根本,哪怕自家人,也不能放开口子,放开了,如同黄河溃堤,决口只会越来越大。祖宗,需知强干才能护弱枝。若是主干都倒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朱塬这段话说完,老朱立刻想到了《天书》中记载那雍正帝的改革之法。
还想到了那本书中他最不想回忆却怎么都忘不掉的另外一节。
反贼李自成围困京师,府库空虚,崇祯帝求百官捐饷,百官皆哭穷,勉强凑得二十万两白银。后京师城破,李自成拷打百官,得银,七千万两!
自家大明朝……竟然,是穷死的!
那些蠹虫!
老朱怒气值再次开始积累时,朱塬短暂停歇,已经接着道:“第二个是火器,祖宗,一定要大兴火器,火器乃克制骑兵最有效之法,若火器得兴,我华夏北方再无边患。”
老朱默默听着,这次想到了那甚么工业革命。
那清朝,竟然被区区几千蛮夷就攻破了京师,原因就似与这火器相关。
朱塬再次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第三个,是开拓海洋。祖宗,一定不要禁海啊,这世界三分陆地七分海洋,好东西都在海上。我大明水军领先世界数百年,若不开海,暴殄天物。”
朱元璋听着,也想到了《天书》中有所提及。
那些轮番揉搓清朝的蛮夷,好像都是甚么……海洋霸权。
念头闪过,老朱等待朱塬继续第四、第五、第六……结果没了下文,这才想起,这小子只说要给三个建议。
滑头!
很想再抬鞭抽上一记,老朱到底没下得去手,见朱塬躺在地上开始沉默不语,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他思索片刻,终于记起一个问题,沉声道:“就算你自六百年后而来,又如何能证明是俺朱氏子孙?”
朱塬感受到老朱的语气变化,明白自己已经过关了大半,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着急。
恰好也考虑过。
再次睁开眼,努力扭头看向老朱,朱塬道:“祖宗,我在那本书上提过,洪武二年,祖宗开始让人编撰《祖训录》,这《祖训录》经过多次修改,洪武二十八年,定为《皇明祖训》。”
朱元璋微微点头。
倒是记起。
确实有这么一条,当时阅读,没觉得什么,此时再想,老朱又把某些事串了起来。
因为,就在前几天,受到中书省请封太子中书令的影响,他才刚刚和皇后说过,将来要修一本祖训,定下自家的规矩,传诸子孙。
而那《天书》,又一次写在了自己产生念头之前。
地面上,朱塬已经虚弱地继续道:“祖宗,六百多年后,别说大明,就是清朝,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除了咱朱家自己人还会把《祖训录》,嗯,最后叫《皇明祖训》,供奉在祠堂里,没人再关心这些老黄历了。这《皇明祖训》,小时候,每次祭祖,长辈都会当众读一读,孙儿顽劣,也不止一次跑上前翻阅,恰好能背诵一些。”
说到这里,朱塬再次停下,让自己恢复了一些气力,才轻声背诵起《皇明祖训》的开篇序文:“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於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既多,历事亦熟。比之生长深宫之主,未谙世故,及僻处山林之士,自矜己长者,甚相远矣。朕幼而孤贫,长值兵乱,年二十四,委身行伍,为人调用者三年。继而收揽英俊,习练兵之方,谋与群雄并驱。劳心焦思,虑患防微,近二十载,乃能翦除强敌,统一海宇……”
朱塬从一开始就是强提精神,背着背着,也不知道自己背到了哪里,忽然就再次失去了知觉。
最后一个念头。
朱信濯,我谢谢你当年把你家祖训序言挂宿舍墙上啊!
朱元璋认真听着朱塬背诵,心思逐渐沉静下来。
到现在,他已信了八分。
因为他能肯定,朱塬背诵这些与他个人经历息息相关的‘祖训’内容,不可能是随便什么人胡乱编造。
再联想朱塬刚刚所说‘祠堂’、‘祭祖’等言语,老朱不知道后世这些事情已经逐渐被淡化,他依旧下意识认为,这么庄重的一件事,也不可能造假,把祖训供奉在祠堂,同样合情合理。
而且,老朱也不能想象,几百年后,只是敲敲键盘,就能把《皇明祖训》的全篇轻松搜索出来。
当然了,朱塬也不算从网上搜的。
总之,真过了几百年,也确实只会有自家子孙后代才会关心甚么祖训了。
这么听着,察觉到朱塬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停住,眼睛也再次闭上。老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蹲下身,摸了摸朱塬额头,感觉还是火烫,他开始后悔把这孩子捆了起来,还丢在地上。
慌忙地把朱塬抱上床,老朱一边解着绳子,一边对门外大喊:“来人,给俺来人。”
皇帝陛下突然带了上千人马赶来,直接撞破了大宅西墙一拥而入,吩咐把大宅内所有人都捆了,跑去亲自审问某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翰林。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
现在,这又是甚么转折?
没人敢问。
大家只是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再次救治起又被老朱折腾掉小半条命的朱塬。
朱元璋让到了堂屋,看着太医和丫鬟们忙碌,越发后悔自己刚刚作为,但也无可挽回,等太医院使孙守真给朱塬扎了针,他才问起:“如何了?”
孙守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下过猛药,都好些了,现在这么一折腾,谁敢说结果如何?
朱元璋见孙守真不回答,怒气值瞬间再次爆满,目光刀子一样扫过众人,狠声道:“把人给俺治好了,若是治不好,尔等,都殉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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