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秦峰徐徐放着井绳,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后,将井绳一甩,水桶歪了一下,继续漂在水面上。
加力再次甩井绳,水桶歪了一下,进入一部分水,却依然半浮在井底水面上。
见母亲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秦峰冲母亲尴尬地咧了咧嘴,盯着井底,皱了皱眉头,来回晃动了几下井绳,然后再顺势一甩,井底水面终于传来咕的一声,水桶往下坠去。
知道水桶里面已经注满了水,秦峰开始拔井绳,左右手交替,显得有点吃力。
终于,水桶被拔上了井台,却只有大半桶水。
“我就说嘛,你根本不是下庄户的料,还好考上了大学。”母亲张彩云嗔笑着,看着秦峰。
记忆里的母亲,好像根本不会这么温柔好吧?
怎么回事?
秦峰看向还在忙活的父亲秦丰年,发现父亲根本就没有搭理自己和母亲的意思。
在秦峰的印象里,高中毕业,当过多年煤矿小干部的父亲属于那种行动能力超强,表达能力超弱的人,凡事一板一眼,从来不会讲废话,也很少会开玩笑。
在周四围庄老少爷们眼里,生病前的秦丰年,就是一头老黄牛,是大半个属于生产队,小半个属于家庭的老黄牛,而且是那种只吃草料却盛产牛奶的老黄牛。
像这种只会闷头干活,从来不会张嘴邀功,人情世故上缺乏变通的人,付出的和得到的,差距永远是那么大。
但秦丰年却并非一个无能的人,只要他张嘴,吐出的,基本上都是庄稼地里的干货,可以写入农业科技教材的那种。
一个老实木纳的庄户人,不但满腹靠谱的庄户经,而且干起活来又麻利又漂亮,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
除了诚实能干,任劳任怨,时常热心助人,这是他的另外一项优点。
也就因此,秦丰年无论是在东队,还是在整个生产大队,甚至在整个红崖公社,都博得了好名声。
就在前年和去年,由于带头推广高产作物有功,秦丰年连续两年被县里评为劳动模范,县长和县高官亲自来家里拜访他,一时间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但是人都有缺点,秦丰年也不例外。
他轻易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那可是雷霆万钧。
但秦丰年再发火,也不会动手打人,最多就是摔打点东西,发泄一下已经严重饱和的怒气。
如果不发火,秦丰年就会生闷气,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因为这是最能伤害自己的。
尤其,他是患有严重气管炎的。
相比父亲秦丰年,母亲张彩云永远是那么的,张嘴不费劲,而且感情极为丰富。
对待子女,如果哪名子女惹她不高兴了,她总会熟练地抄起一根木棍,追着那冤家满村子跑。
村东头追人,村西头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吵骂声。
值得安慰的是,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可能家丑外扬的,丢脸的事情。
由于秦丰年是副队长,大家又普遍都知道,他是庄户地里的好把式,人又好说话,任劳任怨,还不计报酬,不管是本村的,还是邻村的,甚至是偏远村子的,都乐于请秦丰年帮忙,对于他们遇到的,庄户地里的疑难杂症进行指教、解决和救急。
像这种情况,在大集体的时候,张彩云也没话说,可现在已经包产到户了,大家都在一门心思种自家的责任田了,以前使唤惯了秦丰年的那些人,却还是使唤起他不费力,毫无不适感,张彩云就不乐意了。
秦丰年将大部分时间、精力和力气都投在了生产队和帮助别人上,自家田里的农事,就大部分都落在了张彩云瘦弱的肩膀上。
由于家里张口吃饭的多,伸手干活的少,张彩云便只能常态化将自己当成男人使唤,甚至将自己当成牲口使唤。
还多亏了张彩云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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