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内,宣武军节度朱温气冲冲地进了节度使府中庭。陈州之围已解,黄巢之乱将定,但秦宗权乘势而起,贼军势大,几番交战,自己都没占到便宜。
他在几个婢女的帮助下脱去甲衣。甲胄上有几处血迹,夫人王惠走上前来,用绢布小心拂去。朱温卸了甲胄,仅着葛单衣,戴黑抹头,踉跄着步子在厅中太师椅上一屁股坐下,拎起桌上茶壶对着壶嘴灌了几口凉茶。刘氏将盔甲挂好后,向朱温递上一封文书。
“最新的邸报到了。“
朱温接过邸报随手放在一旁,抬起手肘转了转脑袋。王夫人会意,屏退侍女,来到朱温身后,为他按起了脖子。
“还是夫人善解人意。“朱温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接着道:“偏偏我帐下的那帮货色个个都蠢得像猪狗,我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明白。没有一个像夫人这样的体己人。”
“夫君虎据中原,何愁能人不至。”王夫人开解道。
“倒是有几个有本事的,偏偏都自诩士人,骨头硬的很,不肯为我所用。和朝中那帮自诩清流的大臣一样,脏活都让我干了,心底还是瞧不上我这个粗鄙贼子。不剜些脑袋,我看他们是决计不会正眼看我的。”朱温咬牙道。
王夫人手上加劲,朱温疼得一呲牙,急忙拍了拍肩上王夫人的手,转头却已变了一副嘴脸,讨好地笑了笑:“夫人,气话,气话,不当真。”
……
太原城外,吕梁山脚一处军帐内烛火闪烁,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坐在北首一张小椅上,双眼微闔。火光在他脸上投下大片阴影,让人看不出他面上表情。
帐中两列将佐,俱是戎装北面而坐,这些是李克用最为得力的义子们,其中有些正是后世所传的鼎鼎有名的十三太保。
朝廷派出的中官使者张承业站在帐中,此番他是代表朝廷来安抚上源驿之变后这只急于复仇的独眼龙的。他常年往来李克用军帐与朝廷,又每每在宫中为李克用说话,导致北宫已有不少人质疑起这位大太监的忠诚与立场。
张承业将邸报念完,看向了李克用。以他的地位,本不用做念邸报这种小事,不过为国步艰难,用兵之处尚多,为国家计,张承业自认为有责任为朝廷驯住这条腾龙。不像其他到了藩镇内便跋扈嚣张的中官使者,张承业常常在李克用面前摆出一副佐吏的姿态。
李克用睁开了双眼,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眼神凌厉,绽出精光,却是没管刚刚邸报里的内容,没头没尾地说道:“还不是时候!?”
张承业知道他说的是向朱温开战之事。
张承业躬身拱手,每次在李克用面前,自己总有些冷汗直冒的感觉。定了定神,他道:“还请相公忍耐。”
……
定州通往幽州的官道上,一地凌乱,血迹飞散。一群骑马的胡人看样子正准备离去。
一个身材健硕,臂展宽大的胡人正蹲在地上。但细看他唇上只长着一层细弱的绒毛,竟似比张承奉年纪还小上两岁,还是个少年。少年对路上的死人血迹殊无惧色,半跪在泥地中,在地上一匹死马的鞍袋里翻找些什么。
领头的大汉戴着个羊皮毡帽,只是一个劲用胡语催促,“啜里只,好东西都挑拣完了,该撤了。“
名叫辍里只的少年从一匹马包里掏出一件蜡封的文书,扯开纸封取出内件,是卢龙进奏院的邸报。辍里只明显读不大懂汉字,嘴角一张一合,艰难地辨认着自己认识的聊聊数字。
毡帽汉子纵马而来,想要劈头夺下那纸卷。但啜里只身手颇为敏捷,只一闪身就避过了夺面而来的大手。
毡帽汉子见抢夺不成,愈加不耐,催促道:“说不带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又不听话。赶紧撤了,免得撞上卢龙军,麻烦,辍里只!辍里只!”
辍里只把那文书收入怀里,不紧不慢地回道:“小叔,我说过好多次了,我已经过了成年式,取好名字了,你不该再叫我辍里只,要叫我阿保机,耶律阿保机。”
毡帽汉子敷衍着:“是是,走吧,辍里只,走吧。”
被叫做辍里只的耶律阿保机没有在意,抬眼向南望去,望了一会,终于在毡帽汉子再次出声催促前,走向了自己那匹矮马。
……
连绵不绝的高大雪山已然出现在张承奉视线尽头。
张承奉知道这是祁连山,自己已经来到了河西走廊的入口。
不知通过此处后何时才能再回中原,张承奉没有回头,驱动青骢,随着车队往西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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