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虎皮(1 / 1)罗黑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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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奉尴尬地笑了笑。

前几日,追逃就已经结束。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更像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方在追,一方在逃,当追上的那一刻,战斗的结果就已经决定了。

之后张承奉便随着破丑就近到了一处野利部落,兜兜转转,见到了这位东山部党项大酋野利阿胡。

破丑所说他家和野利阿胡结亲倒真不是诓骗王行瑜。他哥哥的遗孀就是这位大酋之女。党项人仍然保留着收继婚的风俗,弟继兄妻,所以当野利眼含热泪听完了破丑奴哥讲述的前因后果,当场就拍板认了这个女婿。

对参加了这场复仇追杀的张承奉,野利阿胡也是青眼有加,表现得像对待自己的女婿一样亲热,硬是要拉着他在部落内多住几日。盛情难却,张承奉也就留了下来,不过接下来野利对张承奉的热情实在让张承奉有点渗得慌,在确认了野利阿胡没有待嫁的女儿以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听野利阿胡此时说话,朱玫转过头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王行瑜。王行瑜没想到野利会为张承奉帮腔,虽然他名义上也是野利的上级,不过看到朱玫的脸色,还是铁青着脸,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反驳。

寨子里过去的军寨此时都已住上了党项的人家,不少人借过去的营垒饲养起了猪羊。寨门内不远处,浑鹞子正坐在一处低矮的垒墙上和一群蕃民说着什么,看他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四溅的样子,怕不是又在吹嘘自己的勇武谭。看周围那群蕃人劲头十足地听他吹牛,浑鹞子已然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要是野利阿胡真有女儿要嫁,把这家伙推出去就是,他肯定一百个乐意,张承奉想着。

有心凑上去听听浑鹞子在如何夸夸其谈,但野利很快就引着朱玫一行人往东北而去,却是没有这个机会。

城寨东北角是一片空地,过去是军队操演的校场。早有人通知寨中节度将至的消息,各个蕃部的首领此时已经齐聚于此。

朱玫看了眼场内的景象,脸上显出些诧异。这不是他印象中典型的党项祭仪应该出现的场景。

此时讲武台上已经摆好了胡椅,台下围了约有六七十个党项头人,这都是按照他会盟的要求做的准备。不过自己也没禁止他们的祭礼,场内居然不见巫觋的身影,台子上更是莫名其妙垒起了一堆石块。

当他走上台子,发现台下竟然已挖出了一个土坑,一个身披虎皮的党项人背缚着双手,正跪坐在坑中。

这自然是浑鹞子轻舒猿臂,擒来的贼酋。此时他见有人上了高台,便抬起头来,不知想要出声说些什么。

野利阿胡见状,上前几步,道:“山顶有雪才显出神圣,人有尊严才显出高贵,你既自诩贵人,给自己留些体面,别逼我们堵了你的嘴。”

贼酋眼里恨恨,真就闭口不言了。

朱玫心中惊疑不定,野利阿胡在身侧行了个礼,道:“请相公大人先观我等祭天,随后自有宴饮招待。”说完对张承奉和破丑奴哥招了招手。

张承奉早有准备,便毫不客气,抖了抖身上的羊皮小袄,和破丑走到讲武台边沿,脚边正是那一摞石块。

张承奉先对朱玫行了个礼,接着面向台下一众蕃酋,伸出双指朝天,道:“今大唐相公在此,与诸位头人修好会盟,申慈好之义,各部当恪守己分,今后如有猜阻,当请蕃官理断。”

张承奉顿了顿,破丑用蕃话又说了一遍。

张承奉指了指台下的贼酋,接着道:“此獠乖张作乱,引贼犯境,抄掠道路,今其贼徒伏诛,贼首受缚,各部当引以为戒。有善举兵革,互相侵谋,彼此寇敌者,则谷麦不收,六畜不生,男女秃癞,蛇入床帐。”

等破丑翻完,张承奉猛地举起身边石块,向贼酋抛去,“有违今日盟誓者,当如此贼,死无全尸!”

那贼酋重重地挨了一下,居然忍着没有吭气。张承奉做完,对台下拱了拱手,道:“请各位头人上台完誓。”

破丑率先捡起一块石头向那贼人砸去,他深有仇怨,出手极重,那石块抛出,正中蕃贼脑袋,只这一下,那贼人便扑到在地上,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不过野利阿胡还是上前作势扔了块石头。

台下各部头人面面相觑,有些人脸上显出些不以为然,有些人面色则苍白了几分。不管怎样,都还是纷纷上台,各自抛了石块。

当各部酋长都上过高台之后,朱玫见再不登场自己之前打的腹稿便派不上用处了,赶紧走向台边。

走过张承奉身边时,朱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朱玫先是对那些头人们抚慰一番,又将事前准备好的告身、鱼服等物煞有介事地颁给了野利阿胡。

野族是庆州新近兴起的一支党项小族,聚落就在庆州府城北不远处的野鸡山下,便以此名族。野鸡部是个典型的打破了氏族界限的新部,村中除了庆州三大党项氏族野利、破丑、把利的之外,还有不少杂姓小蕃居住。因为邻接庆州城,商贸方便,有不少人迁入族中,最近势力颇涨。

野鸡族的族长也到了这次会盟现场。对于那位唐人大官絮絮叨叨说的一堆话他只剩下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张承奉穿着羊皮,朝那个虎皮勇士扔出石头的那一幕,倒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贼酋身上虎皮他是识得的。

吐蕃本有制度,赐予有勋功的勇士以虎皮。过去唐蕃战争中,许多党项部落与吐蕃暗通款曲,为其前驱,有不少党项人也得到了这类赏赐。野鸡族长家中便有。那蕃酋身上的虎皮看着有多处已经脱毛发暗,不知传了几代人,怕也是家传的宝物。只怕今后这身是穿不得了。

台上的张承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台下,扒拉起那堆石块,翻出了贼酋的尸首。经过这一通乱砸,地上这一摊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烂肉。那身虎皮也就浸没在这与普通人无异的血肉里。

张承奉强忍不适,抽出短刀,在烂泥一般的血肉中翻找起来。好在头发是砸不烂的,张承奉揪起一把黑色的血糊,短刀随便往下一砸,接着赶紧脱手,将手里那团东西甩到了台上,喊道:“王节帅,欠你的首级!”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校场外走去。

王行瑜定定地盯着地上的人头。野利阿胡起身上前,捡起了那人头——准确地说只是一块带着头发的头盖骨,又看了眼地上的被砸得稀烂的贼酋尸首,嘴里啧啧有声,有些遗憾地道:“可惜,这下做不成酒碗了。”

(读者老爷们好,和党项人打交道的部分到这里就告一段落。视角总算可以暂时返回唐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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