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吕氏手里攥着一个青色小瓷瓶怔怔看着窗外出神。

老皇帝把朱允熥带去蓝玉外亲新开业的酒楼，这个消息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外间的谣言并没有让吕氏感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因为她相信老皇帝就算再如何疑心病重，也不可能认定这谣言是她故意散布出去的。

因为这牵扯到她的父亲吕本，她就算再丧心病狂，也断然不可能让自己父亲死了这么多年以后，冒出老皇帝震怒开棺鞭尸的风险去构陷造谣。

所以这谣言必然是朱允熥背后的人所传，十有八九不是蓝玉就是常升。

在吕氏看来，蓝玉他们这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老皇帝只要觉得你有这个可能，他可不会管有没有证据，蓝玉、常升被投入诏狱严刑逼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没有……

老皇帝似乎根本没在意什么谣言，仅仅只是将十几个想要彻查此案的御史言官给下了大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谣言风波也因此而戛然而止，这才是让吕氏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

很显然，老皇帝不打算追究谣言到底是谁散布的，以老皇帝的性子无论如何都该是追查到底才是，可是为何不深究？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老皇帝已然打算立储朱允熥，所以他既不相信谣言是真的，也没打算彻查蓝玉他们，因为蓝玉这些大明外戚都是朱允熥立储的鼎力支持者。

若朱允熥建储称帝，这些人也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老皇帝不可能在决定立其为储的同时，举起屠刀！

同样的道理，若是老皇帝准备立允炆为储，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此谣掀起大案，不说把凉国公和开国公两府连根拔起，至少也要将常升和蓝玉削爵流放。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而今老皇帝带着朱允熥出了宫，只差没对天下人宣告，立朱允熥为储了。

朱允炆输了，为什么会输？

吕氏想不明白，她是太子妃，朱允炆可是大明嫡长孙呐，继嫡难道就不是嫡了？

而且老皇帝要立储，岂能不考虑东宫，她可是为太子生了三个儿子，而朱允熥和她没有血亲，一旦朱允熥继位，她就是太后，老皇帝难道就不怕太后和皇帝之间不合！

老皇帝难道就不担心朱允熥不去善待自己的三个儿子！

吕氏可以肯定在老皇帝召见二位孙子问询的时候，老皇帝肯定还没有下定决心要立谁为储，也就是说允炆是在那次奏对之后输了。

老皇帝问了藩王，问了治国，问了外事，这三点当中除了外事，她没有教允炆外，藩王和治国她可是让齐泰悉心教导过的，断无败给朱允熥的道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如今吕氏只想着是否要最后一搏！

只要老皇帝决意立孙为储，那么只要朱允熥死了，老皇帝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允炆！

毒死朱允熥，吕氏很清楚，这是触及老皇帝的逆鳞，不管有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干的，她都必死无疑。

但是为了允炆！

“母妃，母妃？”

朱允炆连唤了两声，吕氏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手里的瓷瓶不由自主便攥紧了几分。

“允炆，看来你皇爷爷是打算立熥哥儿为储了，你知道吗？”

朱允炆轻轻点了点头道:“孩儿知道……皇爷爷说了，他会封孩儿为吴王，建藩于杭州。”

吴王……那可是老爷子未称帝之前的王号，如今要册封给允炆，已然足显恩宠，或许是老爷子也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的嫡长孙吧。

而杭州，更是天下一等富庶之地，就藩于杭州，当真是可以锦衣玉食，荣华一生。

但是吴王也只是王，和帝王相差何止万里，说句不好听的，别看是亲兄弟，可终究比一母同胞要隔了一层，说是性命操控于他人之手都是毫不为过！

原本近在咫尺的皇位如今却失之交臂，这让吕氏如何能甘心。

现在吕氏当真是恨，委曲求全，恭行朴素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被一个孩子给骗了这么多年。

吕氏脸色显得有些狰狞，朱允熥伪装的太好了，直到他父亲去了才露出了锋芒獠牙！

若非朱允熥那般小心翼翼，她又何至于掉以轻心，被蒙骗了十几年！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罢了，若是能有后悔药，吕氏发誓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朱允熥，且不露半点痕迹，不似如今，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允炆……储位一日未定，你就一日不能放弃，哪怕……哪怕你皇爷爷立了熥哥儿为储，我儿也未必没有机会，你爹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最后还不是一样没有等到称帝。”

“母妃。”朱允炆摇了摇头，轻轻抓住吕氏的手，将那小瓷瓶从其手中取了出来道:“母妃放弃吧，您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孩儿和母妃都不会有活路，甚至还会牵连到两个弟弟。”

吕氏豁然起身，目露惊骇道:“我儿……我儿……”

“母妃，你太小看皇爷爷了……”

朱允炆叹道:“皇爷爷是乱世中的枭雄，元末之世，天下多少英杰心甘情愿为皇爷爷效命，才有了这大明的江山。

大明立国二十五载，皇爷爷掌控乾坤，连刘伯温、李善长、胡惟庸这样的人物都被皇爷爷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况是我们。

皇爷爷既然决定要立熥弟为皇太孙，如何能不防备东宫，皇爷爷他难道就毫不担心熥弟会有不测？

母妃，外间的谣言，就算皇爷爷不信，也不可能失了警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母妃若真害了熥弟，到了那个时候，皇太孙和常妃之死就算不是外公和母妃下的手，也成了你们谋害，届时不光是母妃，恐怕外祖一族尽诛只在眼前了。”

吕氏惊恐道:“可是你为何会知道。”

朱允炆惨笑道:“母妃让内侍尤闵在宫外买剧毒，全都被锦衣卫盯的死死的，尤闵就在孩儿眼前被仗杀而死，孩儿还能见到母妃，是……是皇爷爷想到父亲，还残存了一念之仁呐。”

吕氏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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