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清是个惫懒的性子,一有时间他就会找棵树,或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懒懒地躺着。
幸好,公孙羽家大业大,派给他的是个独立小院,院里还种有许多观木。
只是他并没有打算躺在树上,而是选择了屋脊,因为密密树叶挡住了天上繁星。
“今晚的星空真美呀,难免让人觉得这是个梦境。”
“是的,永远在这梦里多好,可是梦境终将会破碎。荆轲兄,你觉得呢?”
荆轲对面躺下,陆元清忽觉有趣,没想到这人才第一天就耐不住性子了。
突然,一个影子击射向陆元清的面门。
这受击者倒也不慌不恼,他柔劲一缠一收,再一看,原来是只酒壶。
抿一口,清冽的滋味,有些火热苦辣,只是一咂吧舌苔,又有些回味无穷。
痛苦之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体悟之下,陆元清不禁想起“天下第一楼”的雪涧香。
如果利用后世技术真正酿出雪涧香,这个世界又是怎样一番风情。
可还未待他多想,另一道清脆温雅的声音忽的袭来:“梦虽然会破碎,但假如那还是梦呢?”
陆元清其实很难想象,早慧与稚嫩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感觉。
不过今天他终于知道了,眼前的丽姬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有时面对她就像面对十几岁的少女。
“哎呀,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看着丽姬东倒西歪、蹑手蹑脚地攀登梯子爬上来,荆轲慌忙使了个身法去看顾她。
于是片刻后,陆元清靠着鸱吻斜躺着,荆轲对面半坐半躺,丽姬则正坐在中间。
“是啊,很多人以为自己看破了命运,却不知那依旧是命运使然。”陆元清续起前话。
“那元清哥哥是怎么想的呢?”
刚才追问荆轲的话现在却让丽姬迂回打向了自己,陆元清没辙,苦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呗。”
他忽而心血来潮,感悟泛滥,狂笑吟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这个天下是虚幻的,但也是真实的,很多人想做的事做不到,而更多的人却是想做却没办法做。
所以既然没有人能勘破命运的摆弄,那还不如及时行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元清兄弟此言甚合我意。”
荆轲觉得这纵情恣意的少年还挺不错,是个值得一起喝酒的朋友。
而丽姬听着“消极怠惰”的宣言,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默默看着那茕茕孑立却如同谪仙遗世独立的陆元清。
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
这个时代,诸学并起,百家争鸣。
无论是王公贵胄、大夫士人,抑或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言必称名,名望的名。
名望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换取荣耀、换取金钱、换取权力,几乎没有人不爱的。
但是今天这个少年的论调,在这个时代中无疑是个异数。
这一类人是很少有,因为时代会将其抹杀。
“可是,这天下之人终究是可怜的,想做但没有机会做。”
丽姬虽没有后世学问,但也知这个天下还有着许多惨无人道的法度和陋习。
比如奴隶制,比如人殉,它们不止摧残人的肉体,更禁锢了人的思想。
她是善良的,也是聪慧的,所以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
而她也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女童,或许以后也会和天下大多数女子一样,向往恬淡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丽姬不由得望向陆元清,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安慰,得到方向。
可她失望了,那人只顾笨拙对月独酌,眼神灼灼的望着那清冷的夜空。
不过,她俏眼瞥过那横陈的物事,心里又有了计较。
“元清哥哥,你一直带着这把剑是名剑吧?”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说的名剑是楚国著名相剑师风胡子列出的名剑谱吧。”
“不过,我的剑没有上榜,也没有必要上榜,但是,她有名。”
“哦?什么名?”荆轲对这些非常有兴趣。
“如梦令!”
“如梦令?”荆轲二人疑惑。
“我好像从未听闻过,有什么讲究吗?”
丽姬刻意追问,有些逼迫感,全不似平常淑雅姿态。
“讲究倒是没有,只是我喜欢这样叫罢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属于我的剑。”
“所以它原本并非是你的剑?”丽姬的确很敏锐。
陆元清不由得再度打量这个聪慧的姑娘,而后说道:
“从前不是,而现在是了,因为我赋予了她名字。”
“可是,你也只有它而已。”
少女言语有些狡诈,企图套出陆元清对剑的看法,对世间的看法。
事实上,陆元清确实也没看出丽姬的深意,因为他决不容许如梦令被说是“孤独”的。
“你错了,拥有她就拥有了一切,而她,选择我则是她的新生。”
“拥有它就拥有了一切?”
“是的,命运也好梦境也罢,世人都是在他人编织的牢笼里挣扎求存的,他们没有选择。安居乐业是昂贵的梦想,可他们付不起代价。
而我,不,是我们,生来就没有这些枷锁,是我们自以为是的给自己套上了。
而我们或许改变不了这个天下,但却不妨碍我们改变一下自己。
所以我需要如梦令,只有她才能让我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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