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脸上露出惊讶,依旧是坦然的笑脸,带着几分尊敬地问:“有什么问题吗,长官?老师已经逝去多年了。”
“我从朋友那里听说过你的一些事儿,”“旭山”语气略低,“所以想让你去办一件事。”
“是机密任务吗?”幸德秋水脸上并无畏惧。
“不,确切来说,是私事。”
“旭山”说出这句话后,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接下来的话儿也更容易出口了。
“请长官吩咐。”幸德秋水腰板直挺,明亮的目光盈满年轻人的朝气。
“石川达三。”“旭山”吐出了一个属于男性的人名,“我需要你去处理他。”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幸德秋水眯眼回忆着。
“他是一名记者,”“旭山”推出了桌上的一份文档,“‘清醒而坚定的人’‘时代的良心’‘犀利的目光’‘斗争者’,他被众人得知也是因为这些评价。”
“所以他背地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长官,这种事情恐怕轮不到我们处理,我难道要去监察厅投匿名信举报他吗,还是警察局?”幸德秋水面露难色。
“不,恰恰相反,他做这些使他获得美誉的事情时,都是出自本心。”
“旭山”的回答更是让幸德秋水心底讶异,他不意外这位军警内部颇有贤名的“旭山”长官会做出以权谋私、打击报复的事情,军警最初的职权就是为了有人去做这些事儿,可事情自从“旭山”提到中江老师开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旭山”并不纯粹以军警部队的上司身份在和自己对话,幸德秋水心底明了。
“……哎?”实际上,幸德秋水只是疑惑地看向“旭山”。
“我不做屠戮平民、无辜者的事情,长官,哪怕你要我脱下军服,我也是一样的回答。”
幸德秋水拒绝了“旭山”。
“还是说,长官如果想给他一些教训,这种事儿,我可不熟练啊!”
“旭山”不经意动了下手指,假装没听出幸德秋水对他的作风了不得的预判。
不愧是中江阁下引以为傲的弟子——
“当然不止。”
“旭山”语气平缓,只看他脸上的神情,像是一名温和和气的男人。
“让他去死,还用我说吗?”
这是怎样一个冷酷的男人啊!
石川达三明明是与他同姓氏的本家人。
青年低眉看着你时,你能感受到春花的关怀。
而当他向你举起屠刀时,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幸德秋水想起了给予他教育的中江老师曾经无意对他说过的一句评语,很快像是自知失言——如他那样德高望重盛有名誉的长者随意评价一名后辈导致的影响力不能轻视——再也没有了后文。
中江老师那时说。
“真是个危险的男人啊!”
“他追求的是不被准许的公义,又乐意耐心地等待一张网络织成,渴求听见号角的那一天。总有一天……”
中江老师很少用这种方式评价别人。
“……”
幸德秋水听见“旭山”的声音不紧不慢落在地面上,出于敬意和部队的等级规则,他的视线总是低于长官的。
“你既然师承中江阁下,为他门下‘麒麟儿’,他是个自由而宽厚的人,想必幸德你对一些事情也有自己的思考。”
幸德秋水双手伸出接过那份文档,溜进房间的风掀起了文档的纸页,他微微躬身拢起了尚未装订的文书,第一页的总纲上有着显眼笔迹留痕。
“不要觉得我狠心,幸德。那只是个站不住脚的小人,如果你为他求情,我会很失望的。”
“旭山”同样落在幸德秋水目光偷瞥的那条清晰评注上。
【恶为恶,罪亦然。战争之恶,何为圣战?】
“或许在他刚开始加入政治的涡流,他是个正直的人。现在,你问问他,他恐怕要怀疑那个最开始的人是不是他自己了。”
“他过去报道流离失所的人们,描写垄断集团的政治交易,见证行尸走肉般被支配的士兵……”
“他不是不记得了。”“旭山”说,“他只是变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总是变得很快的,会向外界环境臣服。”
幸德秋水沉默了几秒,恨恨地说:“真是个怪物。”
“……啊。”“旭山”没有对素来一张笑脸的幸德秋水这番言论有什么表态,只是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音节。
“旭山”和幸德秋水口中的中江阁下、中江老师——中江兆民,是政坛上一位奉行自由民主思想、门人众多、声望厚重的老先生。
身为成百上千门人之中脱颖而出、得到中江兆民亲口承认的“麒麟儿”美称的年轻人,幸德秋水就算是外表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色,他的思想、认知事物的深度,可想而知,绝无可能同于俗流!
更甚至……
“旭山”心底对另一个猜测有一番计较,他从不认为他和同伴友人的筹谋是完美无缺的,有走在相似而不同道路上的年轻人,对他们而言,总是件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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