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疆、朱信并排走在道上,去往县府,对朱信来说不过是昨天的事,对范疆来说却是头一回,再不重官吏也难免有些拘束。
途中,范疆数次看向朱信,欲言又止。反而是朱信主动开口:“范君,想问就问吧。”
范疆闻言,也就不再犹豫,问道:“朱君为何不直接擒拿钟勤,反而以‘不欲钟母忧伤,暂留汝待罪之身’为由,放了钟勤呢?”
范疆看了看朱信,顿了会才说:“莫不是……朱君也相信钟弟……钟勤并无杀人,只是为人所迫尔。”
时下并无其他人,朱信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直说原因。
“一来确实是不愿钟母伤心,钟母,老妇者也,体弱多病尔,故信不愿也。二来钟勤知道不少王氏作恶之事,若是擒下,恐难逃死罪,尤为可惜。三来,亦是范君所言,若是钟勤真未杀人而是为王氏所迫,那信岂不是冤枉了无辜之人。”
范疆听了这话觉得有点道理,又有点奇怪。钟勤知道王氏之密,难道不可擒下他后拷问么?又何来可惜一说呢?不过范疆虽然木讷老实,但也不蠢,没有开口说出朱信语中不妥,而是将其归功于朱信为官清正,不愿冤枉好人。心里对朱信的看法改观不少。
可实际上朱信私自放了钟勤真是全如范疆所想吗?自然不是,不欲冤枉无辜之人只是很小的一个原因,论更重要的原因就不得先说一个人。是朱信早有所闻的石首,相比钟勤、范疆这类只在乡亭小有名气的轻侠,石首可是名动半郡之大侠。
石首,字平冠,早年轻财好义,常救他人之急,数年前妖贼许昌生乱,此人响应朝廷号召协助官兵,平乱后不受封赏,直言“护土之责尔,何须封赏。”至此名声远播。直到今天,石首俨然成为了郡北轻侠的代表,形成了一个以石首为首的轻侠圈子。
朱信来当游徼,躬身于乡间吃苦,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融入当地的乡侠圈子,只不过一时苦无方法。而不久前从陈应口中得知钟勤与石首有些交情,又得知其实际并无杀人,让朱信心里没那么难接受,则何不如卖个面子给钟勤,让其成为叩响轻侠圈子的第一砖呢。这才有了私放钟勤一事。
朱信得到了这个机会,却也与钟勤等人产生的联系,接下来的事,唯有朱信处理得好,才能真正赢得钟勤的交心。
……
“当时情况危急,幸好有范君的及时相助,信与家兵一同护卫钟母,这才令贼人无机可乘。可到底还是让他们逃了,未获一人,特来领罪。”
上虞县长端坐于堂之中央,听了朱信的汇报,不紧不慢地说:“朱卿屡搓不法,何况当时自保无暇,纵是未擒余贼,又何来领罪受罚一说。快起,快起。”
朱信起身,退回原座。上虞县长随即问左右县吏:“诸卿,数日间我县已出两次劫杀,若有何看法,请畅言。”
席上早有一人急不可耐,就等着县长开这个头,此人正是钟余,他起身行礼,道:
“县君,我仍是原先的看法,余姚王氏,骄横乡中久矣,如今已敢来我上虞劫人,这是何等侮辱,莫不是欺我等非官邪?余,在此请县君公告王氏之罪,擒拿王氏及其同党,严治其罪!”
掷地有声,嘹彻堂上。
又有一人起身,此人姓刘,亮着个公鸭嗓道:
“县君,钟贼曹此言谬矣。”
“何谬之有!”
“这王氏族居于余姚,如何轮到我县越地追擒,此不合礼数也。再者,现在无有任何证据,表明是王氏组织这劫人之事,怎可无证抓人,此不合王法也,由此来看,县君,此事还需慎重啊!”
钟余怒颜,欲再度开口,但又有一人起身道:“钟贼曹数年来屡次向县君提议治王氏之罪,究竟是公正为法还是公报此仇尚且不知,今又建言县君无证抓人,这不是欲置县君于不义吗?钟贼曹,你是何居心!”
“汝血口喷人,我何时公报私仇!又何时欲置县君于不义了!”
“有没有钟贼曹心里自知。”
“好了,好了,县堂不是乡野市井,怎能如此吵闹,钟卿、吴卿何不各退一步,切莫伤了和气。”
朱信看着堂上数人争辩,想起二兄所言官吏受贿一事,这些帮王氏说话的人不是睁眼说瞎话吗,王氏不法又不是一两天,怎么可能找不到一点证据,暗叹钟余孤立无援,连县君也不支持。
朱信不帮钟余说话则是因为自己人微言轻,钟余强烈请求也没有,那自己讲也白讲,所幸修闭口禅,心想此次钟贼曹又要无功而归了。
县长制止了钟、吴二人的争吵,打起了圆场,待二人重新坐下,略作思量后说道:“吴卿,钟卿为我上虞勤勤恳恳,怎能如此恶意揣度钟卿呢。还不快向钟卿赔个不是。”
“吴卿”也不矫情,直接向钟余赔个不是,钟余则偏过头来,哼了一声。
县长又说:“钟卿,你也是,每次堂议都要跟别人争个脸红脖子粗,何必呢?倒是吴卿所言也不差,关在狱中的犯人还未招供,无证也!这也就不能定王氏是否有罪。所以啊,钟卿,还是先听刘卿的话,再等一等吧。诸卿,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无有,那便就此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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