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丰亭,平坡里。
渔丰亭多溪河,这里没有地的渔民就靠着一艘船住在水上,一辈子随着木船停摆,与溪流息息相关。对这些活在水上的人,有一种说法叫排户,也有一种说法叫疍家。
此时的民船多是竹或木平摆着编扎成的木排,竹排。此时已至午时,江中倒映着一轮模糊的悬日,金光随着水波粼粼,南方的秋日往往酷热,常言夏秋不分家,手捧上一瓢水往脸上一抹,迎上一轮秋风,可不就是文人出游所求的秋高气爽。
但是这种闲情雅致却苦了那些个为生计奔波的渔民们,为了养活家口、交纳官税,渔民只能在白天顶着暴晒一刻不歇地捕捞鱼虾小蟹。
江上三三两两的渔排各占一区,年轻有力的男子用用矛、叉刺鱼,经验老道的渔夫撒网捕鱼、空手捉鱼、下罩捉鱼。混在这群人中有位老妇人,并不引人注目。
老妇人站在一叶竹排上,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黝黑,双手常年泡在水中,不但黑且脏,更是皱皱巴巴的。
妇人看向桶内,只有三只大鱼几只鱼苗,神情不快,显然,这半天的忙活不如所愿。佝着背走到排前,想继续弯腰下罩捕鱼,可她实在老了,顶不住烈阳,揉着腰缓缓坐下。
旁边一个少年从隔壁的扁舟上跳过来,快步走到妇人身后,为其捶背揉腰,说道:“阿母,歇息一会吧,我来就可以了,保管捞到今天份的鱼。”
妇人慈爱地抚了抚少年的头,道:“一转眼阿福也长大了,阿福也能帮帮我这老婆子喽,可惜阿勤不在,不然也不至于干得如此辛苦。”
“等我再长个个头,就跟着阿兄一起行侠仗义,听说连王家都收了阿兄为宾客,发的辎财时不时周济家里,以后我也要成为像兄长那样的大侠。”
妇人拍了下少年的脑袋,斥责道:“休要乱说,汝大兄所行之事实非善举,过了段时日,汝就到乡学读书识字。”
听到读书,那少年就苦着个脸,道:
“啊,阿母,这就不用了,我在您身边好照顾您呀。”
“甚么不用,好男儿志在四方,只在堂前守孝就算真孝了,好了,接着捞鱼,不用汝照顾我。”
少年跑回扁舟,看准了鱼,双臂陡然用劲把鱼罩向水中一捞。嘿,出水仍是空罩,少年有些恼,一上午捞到的鱼还没阿母多,少年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鱼就在那里啊?为啥我就是捞不到呢?
嗤——,
一声耻笑传来,那少年十四五岁,正是自尊心最盛的年纪,哪里容得下他人嘲弄。转头怒视,看到隔壁竹排之上站着个戴了斗笠的年轻人和一个布衣男子,刚刚的笑声是布衣男子笑的。
少年对着他们大声道:“汝等是做甚么的,何来取笑乃翁!告诉汝等,乃翁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
布衣男子是范疆,斗笠青年是朱信。
范疆面色一僵,转而怒道:“汝个小崽子,胆敢这么跟长辈说话。不识尊长几字是否?”
少年不在乎道:“确实未识字,不知尊长二字。”
朱信听着不由得笑了,望着颇为气鼓的少年问道:“小子,姓名为何啊?”
“我乃钟福,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还有我不小,年已十五。”名叫钟福的少年说道。
朱信又说:“年已十五,怎不知尊长二字,子曰:‘吾十有五而致于学’。乡学书馆皆置乡贤、三老,费不高,你怎不去学?”
“置费是不多,可我一走,家中便少一人捕鱼,一家三口人的口算怎么交,一户人家吃什么,家中老母又由谁照顾?”
口算,也称口赋,即人头税。
钟福一口气如倒珠子似的霹雳啪啦地说了一堆,末了,又说道:“行啦,我还给得捕鱼,不奉陪了。”
朱信说道:“可看汝用网罩击水却不见罩中得鱼啊。”
钟福有些脸红,不回答朱信。
朱信向他伸了伸手,示意钟福把网罩给他,钟福有些犹豫。朱信斜眼看他,说道:“怎么,不想收获更多的鱼?”
这实在是说道钟福心坎里去了,钟福把网罩给他,朱信蹲在排上,将网罩置于水面,入水,说:“捞鱼的话,在水上看到鱼的位置在往更深捞才容易捞到鱼,这是因为透过水里的东西在我等看来会浅一些,实际上水面下是更深的,就好像很多事情表面上似乎很明显,透过水面下却觉得很深啊。”语毕,网罩出水,果然捞到一只不算小还在网中扑腾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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