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花的演奏不是先前的垫场能比的,等到她一曲终了,宾客们没有欢呼叫好,倒是陷入到一种沉醉之中。她下意识地就抬起头,看向了二楼正中的雅座,因为她,不高兴!
要问涟漪舫上的头牌杨飞花杨大家为什么会不高兴?那是因为耳聪目明的她,早就发现雅座中的那个贵客最开始并没有专心听她演奏,反而在跟他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就算到了后面,她的琵琶已经渐入佳境,他也不像别人那样听得如痴如醉。
要知道涟漪舫虽然也没有拒绝过女客,但前来消费还自带女伴,而且注意力还就在自家女伴上面的,杨大家这可是头一次见到!
尤其是在她已经下场演奏的情况下!
带着一种莫名怨气的杨大家抬头朝李弘茂看去,李弘茂也正好在看对方,他本能地觉得人家演奏完了应该鼓掌,于是就“啪、啪、啪……”
掌声打破了还沉浸在杨大家的乐曲中的众人的沉默,一时间,让他觉得有点……尬。
给人的感觉是,他的举动似乎有一丢丢的……嘲讽。
好在这时坐在李弘茂身边的李煜不失时机地赞道:“杨大家的琵琶曲果然名不虚传,正所谓‘拔拔弦弦意不同,胡啼蕃语两玲珑’,杨大家已深得三曹真味。”
周宪倒是在幂篱里撇了撇嘴,心说,倒不觉得……又忍不住想,他说,你能把《霓裳羽衣曲》找回来,他怎知我确有此心呢?这人真有意思。
李弘茂鄙视了李煜一下,小小年纪,第一次来,就有种夜店小王子的风范了。老天作证,他鄙视的只是自己的弟弟而已,也不知道旁边的冯逸之冯公子怎么就解读成:“这位兄台,似乎对杨大家演奏不以为然啊。”
不,我没有,我不是。
李弘茂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没解释,根本就解释不了。
岸上的烟火也渐渐淡了,这条画舫上的娱乐活动也差不多该到尾声了,就这样吧,其他人怎么想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宪在笑。
李弘茂很懂得这些小女孩的心思,你在一个女孩面前表现得对另一个女孩,尤其是很被人夸赞的女孩不以为然,那么就算这个女孩对你毫无意思,她也一样会很高兴。
虽然他觉得自己以一个接近中年大叔的真实年龄用这样的小伎俩哄骗一个小女孩有点无耻也有点罪恶,但他的立意是崇高的,伟大的,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整个南唐的将来……
他现在唯一不满意的是,这样吸引小女孩的注意和好感,需要花的时间成本太多了,太不痛不痒了……其实思来想去,还是老娘的那个计策简单粗暴效果好,直接抢人,他没时间慢慢谈恋爱……也许该给韩山寂一个提示,让他一上岸就赶紧联络那些江湖人士,抢在周宪回家之前动手。
这时候杨飞花的面纱动了动,她招手叫来自己的侍女耳语了几句,就以换衣服为由,起身离开了那个小舞台。
而那个侍女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对众人说:“良辰美景,终有尽时。杨大家深知诸位贵客意犹尽,座中皆是才高八斗的文人雅士,今宵烟火璀璨,天上人间。若有哪位公子能即兴作出一首应景之词,能够让杨大家明日在前淮河上力压群芳,杨大家便在靠岸之后留下公子,促膝长谈。”
这侍女的话一出口,这些文人才子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杨飞花杨大家可是淸倌儿,这秦淮河上,哪家的淸倌儿出阁不是要恩客花费巨资的?更何况涟漪舫乃是行中翘楚,杨飞花就算不敢说一定就是行首,但前三可是妥妥的。
如今,这杨大家出阁,可以不花一分钱,只要有一首应时应景的诗词就可以?
之前大家确实觉得有点不尽兴,因为今天涟漪舫上的节目少了点,要不是被冯逸之挤兑了一场,杨飞花最后出不出来,或者出来多久,弹一首什么曲子都难说。今天能上涟漪舫的人,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多少都有点花钱买了个寂寞的不爽。但现在这个消息爆出来,前面那些都不算事了。
一时间,才子们有惊讶的,有兴奋的,有跃跃欲试的,也有捶胸顿足的。
杨飞花的要求说简单也简单,一首应时应景的诗词而已,这些才子们在江宁这个繁华的南唐都城里混,这点急智还是都拿得出来的。但是要能一鸣惊人,让杨飞花力压群芳,那又极其不易了。要知道文人相轻,要拿出一首公认的佳作,还能和眼前的时间景物对得上,非有大才不可。
李弘茂呵呵一笑,诗词他当然是有的。作为一个穿越者,抄诗抄词那都是出门旅行,杀人灭口的基本修养,何况他还是一个大学老师,积累本来就比较丰富,更何况元宵又是如此重要的大节……
但是,他没兴趣。
他又不是一楼那个桌子的东西都不敢动的底层文人,需要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让自己咸鱼翻身,他是王啊,堂堂的一个亲王,拿那些虚名来做什么?
杨飞花那个美人他也没兴趣,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周宪!
李煜倒饶有兴致地说:“二兄,定是杨大家对你亲眼有加,这条件岂不就是为你量体裁衣的?”
李弘茂哈哈一笑,说:“可别,谁不知道六哥你的文才才是全家最好的?你要是有兴趣,不如你做一首词,今晚你就不回去了。”
李煜摇了摇头,蛮认真地说:“我若有周岁十二,今夜便作一首词又何妨?如今却是万万不可,娘娘若是知道我留宿画舫,我今后都别想出……来了。”娘娘是这时候对母亲的普遍称呼,并不限于皇后,他倒是差点脱口说出“今后别想出宫”,好歹及时的圆了回去。
但这两兄弟的一问一答,却让旁边的人很不满,敢情你们都是视旁人如无物是吧?
那个陈枢密家的郎君陈懋倒是还好,他知道自己没这方面的本事,也从不在意。倒是那个冯宰相家的侄儿冯逸之,却十分的不爽。但是知道李弘茂的真实身份,冯逸之倒是忍住(不敢)没有找李弘茂的茬。
但是他对面的孙公子却忍不住揶揄他道:“早就听说冯公子爱慕杨大家已久,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冯公子赶紧跳船游回家去,请冯相公即兴为你写一首词,说不定杨大家也是认的。”
冯逸之怒道:“孙四郎!汝休要折辱于某,某便作出不这首词,难道汝便做得出?”
孙四郎笑道:“我自也做不出,但以我观之,明日为杨大家梳拢之人,定在今日之船上。”
这话说起来似乎很随意,像是个玩笑一般,但对于冯逸之来说,却又十分恶毒。因为对方明知道他是杨大家的头号粉丝,却故意拿梳拢杨大家来说事恶心他。
所谓梳拢者,一夜春宵之后,为卿梳头画眉是也。
偏偏还有继续煽风点火的,那杨飞花的侍女径直走上来,仰头道:“不知哪一位是作出《渔父》之人?杨大家说了,能做出‘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此等佳句之人,必能做出元夕佳作。”
眼睛已然盯上了李弘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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