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这东西,新兵不像,战士们一眼就能看穿你政治的身份。”
吕文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算妥协,随后他又吩咐警卫员换一身装束,便随警卫员去参观营地。
陈列严回到宿舍,这里已经被他打扫得特别干净,因为曾经指导员刘文清给他的印象就是爱干净,他认为所有的政工人员都是这般如此。他放下背包整理好了以后,就去办公室工作。
傍晚时分,吕文政敲响了陈列严的办公室门,微笑着进了办公室。
“团长,我看了,老兵同志们的状态有点颓丧,新兵同志们生龙活虎,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陈列严搬来一张椅子,指示政委坐下说,吕文政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等待陈列严回座。
陈列严坐下以后,吕文政才跟着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陈列严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笑了一下,这新来的政委还真是身心力行,看来一定在训练场地里和战士们有过交流。
陈列严叹了口气,说道:“政委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团在本次战斗当中伤亡过大,牺牲了这么多的同志,老兵难免不会产生些情绪,你多担待。”
吕文政思虑着,嗯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部队过不了多久就要继续作战了,新兵战斗力还是需要考验的,所以主要的作战力量还得是老兵,这样下去可不行,士气问题首要解决。”
陈列严呵呵笑了道:“所以我这不是一直盼星盼月亮盼一个政委来帮我解决嘛。”
吕文政点了点头,“这样,我下连队几天,把几个主要出现这样问题的连队组织起来,开几个会议,团长你看如何?”
“我是军事主官,这是你的工作,我不干涉,只要能把战斗力提上来,政委你的一切工作我是无条件支持的。”
“好,有团长这句话,工作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来,喝茶。”吕文政接过了陈列严手里的杯子,陈列严心绪繁重,明眼人一眼看穿,他已经是把工作当成所有一切了,陈列严必须忙活着,以此麻痹自己,仗打赢了,却出现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吕文政瞧了瞧陈列严那般模样,微笑说道:“看来下连队得推迟了。”
“噢?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没有,问题解决的根源发现了。”
陈列严笑着摇摇头,“政委你就别打哑谜了。”
“问题在你这个团长,一个战斗英雄团的团长,像个七老八十临近将死的病态,又如何能够让队伍有信心有士气?”
陈列严沉默着。
吕文政继续说道:“什么原因,说说吧。”
陈列严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死人太多,活人太难,我的一连,存活下来的战士不到一半,你说,我能怎么办?”
“不知道团长愿不愿意听一听我们二营五连的战斗情况?”
“政委说便是。”
“五连从国内出发的时候,包括军政长官,一共有一百二十九人,回国后,仅有二十四人。”
陈列严没有说话……
“老街战役,连长牺牲,一排长顶上,谅山战役,指导员牺牲,新连长牺牲,二排长担任连长。最后的一次战斗,我下连队接替他们指导员的位置,当时还剩七十一人,战斗异常猛烈,原本属于我们的阻击任务成了穿插任务,端了敌人的师部又怎么样,我吕文政欠了105条命。
五连成了英雄连,庆功大会上,24人在105座坟墓面前,没有说话,没有流泪,他们喝了个烂醉,以此麻痹自己的痛苦,他们每天想要做的就是为同志们报仇,这二十四个人现在在我们团带新兵,但是新兵们训练出来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颓废,反倒是生龙活虎。
他们也痛苦,但是他们的痛苦没有影响到部队的战斗力,没有影响到其他战士的心理,而老兵们现在却让整个团阴阳两极,你这个团长是首要责任。”
“是的,这不是你这个团长的工作,而是我这个政委的工作,所以我来了,就不允许这个情况持续下去。”
陈列严眼里泛起泪花,抬头看着天花板,舒了一口气后颤巍巍地说道:“是我的问题,我在这个团最大的支撑力是我的一连,他们走了,我也就垮了……”
“陈列严同志,你是共和国的军人,你穿上这身军装不是为了一两个人这么简单,你的背后一个团,是这个国家亿万老百姓。人闲下来了就很容易多想,想多了就想不通了,其实问题很简单,赵东铭同志牺牲了,一连战士们牺牲了,你这般如此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吗?”
“政委,这是我的问题,我检讨。”陈列严滴下了眼泪,揉着鼻子说道。
“团长,我没有说这是错误,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你现在的状态是不对的,你必须接受他们的离去,重整一连。”
“那……我该怎么做?”
“把原来参战的人员都喊上,开一个会,咱们好好哭上一场。”
“这是什么意思?”
“我去组织他们,你必须到场。”
“好……”
整个团来了很多人,都是参加过战斗的老兵,有的是原本这个团的战士,也有的人是别的队伍调过来的补充人员,大会在一片平坦的草地里头开展,中间燃着火堆,战士们面前有很多酒,瓶瓶罐罐的,都是便宜的酒,团长陈列严,政委吕文政,副团长张慕云全部到场。
“同志们,我老吕穷光蛋一个,买得起酒,买不起下酒菜犒劳大家,大家多担待。”现场哄笑了一下。
吕文政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下酒菜,知道是啥吗?”
一名战士站起来笑道:“是西北风!”又惹起一片笑声。
“呵呵,这小同志说得也不完全错,是风,啥风呀?是牺牲同志们吹过来的晚风,他们都在这,都到场了!”
底下鸦片无声……
“来!同志们!端碗!这第一碗酒,敬我们的老同志!”
战士们很痛快地饮下一大碗,不少人的眼皮子已经泛红。
“难受吗?我也难受,告诉大家伙们,我们又准备打仗了,报仇的机会,来啦!”
一名战士激动地站起身,“政委!啥时候干!”
底下一片哄乱,战士们都特别激动地询问。
吕文政压手让战士们先安静,接着说道:“不远了,但是你们现在能上战场吗?”
“怎么就上不得!再来他十个八个的,老子一样送他们去见阎王!”
“对!怎么就打不得了!”
现场越来越乱。
吕文政又让战士们安静下来,“我们先不说打不打的问题,先说说同志们为什么最近一直没有状态的问题。”
现场又陷入沉默,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兵站起来说道:“政委啊,我们难受啊,同志们牺牲了这么多,让我们怎么有状态呀。”说完老兵哭了起来,现场也有不少人在抹眼泪。
吕文政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同志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们得接受他们的牺牲,一直这样下去,又怎么打得了仗?”
现场已没了反驳的声音,有的人已经大哭起来,陈列严和张慕云也没有忍住流下泪水。
吕文政带着悲腔说道:“有啥苦,有啥泪,就在今晚说,在今晚把眼泪给我流干净,明天天亮,就不允许再有人这般!”
诉苦大会一直持续着,战士们喝着一碗又一碗夹带着泪水的酒,有人哭得撕心裂肺,有人相拥痛哭,有人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喝闷酒。
几百人的现场极其壮观,新兵们在远远的营地里头早已入睡,剩下这些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兵们在诉说自己的痛楚。
他们诉说着自己身边的战友是怎么牺牲的,诉说着和他们以往的生活交流,诉说着他们的家庭和经历,把一直憋在心里头的话在这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倾倒出口。
第二天天亮时,场上几百人醒了过来,精神状态却改善了一半,陈列严下令组织队伍训练。
那天的老兵们回归到战前的状态,热火朝天地训练,把苦把痛,都转换成汗水挥洒在这片土地。
政委做了很多天的工作,他到达各个连队开展演讲,讲述了不少仍在边境线上发生的种种冲突,这般行为将战士们的仇恨都勾了出来,一个个嗷嗷叫着要教训侵略者,要给牺牲的战友报仇。
士气不断在上涨,直到命令下达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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