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姬峒心生不悦的。
只有别人对他圣人之路的否定。
反倒是失败。
对他的心态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毕竟是两个老朋友,在最关键的时刻摆他了一道。
输得不冤。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没有取得青衣的本我。
以后再出招恐怕会有些麻烦。
不过也无所谓。
因为他的后手实在太多了。
片刻之后。
南宫燕通过真气投影,已经将所有人能联系的人联系到了。
接下来。
只剩下了静静的等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议事大厅里面出现了很多人,都是留在绛城附近的各国使臣。
这次暝都安邑之战事关重大,不管拿不拿得下,都需要很多的善后事宜。
所以他们干脆就没有离开。
得到姬峒的召集,所有人都飞快赶了过来。
尤其是魏韩两家,家主更是亲自到场。
这次姬姓联军攻占安邑,主要就是止住两家被赵氏吸血的颓势,甚至反过来让赵氏吸的血重新吐出来。
却不曾想。
不仅姬姓联军在安邑失利了。
就连阴山要塞,赵氏都打了一场极其逆天的胜利。
这一仗下来,尚墨书局立刻印刷了捷报,散布到了整个新地。
迁徙到新地的百姓不仅没有回流,魏韩两地的百姓反而更加动摇了。
用不了几天,就会形成迁徙的暗潮,不管能不能逃到新地,都会让魏韩两家心力交瘁。
两个家主虽然人在绛城。
却完全能够体会到封土的压力。
已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相比之下。
在暝都损失的两三万精锐,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姬峒没有开口。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议事大厅的气氛压抑到吓人。
过了一会儿。
姬峒才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仅仅一次小败而已,诸位无须气馁。”
魏桓与韩赭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韩赭揉了揉太阳穴,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乌发未染,变得两鬓斑白,满脸都是愁苦的神色。
若不是这次韩猷受到了大挫,他可能已经扛不住了。
二弟的折戟固然让人欣慰。
韩家的失败实在令人揪心。
他叹了口气:“王爷,这次一败,我们何时才能从黎国分出去?”
不仅是他。
魏桓同样也担心这件事。
再不从黎国分出去,魏韩两家就要被吸干了。
每在这躯壳里待一刻,他们体内的血液就要枯萎一分。
扛不住啊!
虽说两地是两家的封土,但这两片封土,得先属于黎国,然后才属于魏韩两家。
如果他们敢在自己封土上,对百姓做得太过分。
赵氏就有出兵镇压的理由。
法理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要在真正意义上立国,不管百姓有多么想去黎国新地,他们都能用极其残酷的手法镇压下来。
这就是区别。
姬峒笑着摆了摆手:“不急!此次虽然失利,但本王已经施展秘法,将周王室礼官藏了起来,只要牧野碑恢复,就能立刻姬姓合宗。”
魏桓脸色阴沉:“还需要多久?”
姬峒点头:“一年半!”
“这……”
魏桓与韩赭对视了一眼。
一年半。
怕是要被吸成干尸啊!
姬峒似乎看出了两人的顾虑,摆了摆手道:“若两位实在着急,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过些时日,本王就会与周天子商议九州祭之事,届时会邀请天下诸侯,姬姓各家都会到场,田家也会如此。
祭祀庆典之上。
田家与姬姓各家会共尊周天子。
天子威严既成,便会立刻给田、魏、韩三家封国。”
听到这话。
魏桓与韩赭眼中顿时闪过狂喜的神色。
九州祭乃是周王室最大的庆典祭祀,向天下昭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自从镐京被攻破,周王室威严大损,便再也没有举办过九州祭,更没有了实质性的封国。
乾楚两国虽然是在此之后,但其实乾楚两国的最初领土范围,本来就不在周天子的掌控范围之内。
若是在此之前。
周王室举办九州祭,无异于自取其辱。
因为各家根本就不会派出实权人物出席,最多派出一两个礼官意思意思。
但这次姬姓联盟在前,姬姓各家肯定会无条件参与,田家虽然尚未彻底取代姜齐,却也与王族无异,几大家子的实权人物到场,必能将周天子的威望上抬一个档次。
届时。
乾黎楚如果不到场,就会平白给其他各家攻讦他们的理由。
只要他们到场,便就能立刻坐实周天子仍是天下共主这件事情。
虽说有些虚假繁荣。
但这种情况,周天子给田魏韩三家封国。
赵氏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把同样望着王位馋得发抖的田家绑到同一艘战船上……
真是妙啊!
韩赭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次九州祭预计什么时候能成?”
姬峒笑道:“至少能赶在牧野碑恢复之前!韩兄放宽心,姬姓各家同气连枝,本王何尝不希望解救韩魏两家于水火之中?”
韩赭面色却并不是那么轻松。
只是在牧野碑恢复之前,还是达不到他的预期。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要立刻马上从黎国的躯壳里面挣脱。
魏桓面色阴沉:“九州祭乃是大事,自然仓促不得!不过魏韩两家情况属实有些不堪重负,不论什么时候分家,都应当遏制赵氏的趋势才对,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姬峒澹笑道:“其实赵氏如今蓬勃的势头,大多数都是来源于变法,原本各国变法,都会遭受极大的阻力,却不曾想赵氏另辟新地,规避了大部分的冲突。
不过他们实在太贪了。
罗偃主持变法的时候,手段冷硬,赵氏以及诸多小家族,只能吃到残羹冷炙。
诸家之怒,在阴山战役赵贲带三万兵马违抗军令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想要遏止赵氏的势头。
跟赵氏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但完全能让赵氏自己乱起来。
此次罗偃私用刑罚,惹了众怒,他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不过他死不死并没有什么影响。
问题的关键,是这新法能不能废掉。”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们对暝都安邑的战况太过乐观,都没有太过考虑这件事情。
但只是被姬峒这么简单一点,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罗偃死不死没影响。
废掉新法才是重中之重。
赵氏虽然有不少年轻人对新法颇为看好,但赵氏里面真正掌权的还是那些老人。
老人早已没有那么多的热血。
虽然有些目光长远,看得出变法的益处。
但不少人还是把宗族的利益放到了第一位。
这次。
以长平侯为首的宗室旧势力也是能够团结的力量。
几家联手,难道还废不掉区区新法?
只要新法一废,新地田产重新落在宗室以及各个小家族手中。
屁民们的田产梦只要一碎,赵氏对魏韩两地的吸血强度就会大幅减弱。
姬峒看了魏桓韩赭一眼:“赵郢眼馋新地已久,更是舍不得长平侯这一爵位的实权,此次母庸置疑会全力以赴。两位朝堂经验比本王多,应当怎么做,就不用本王胡乱指点了。”
“嗯!”
魏韩两人皆是重重点头。
只要将赵氏内部搅乱,魏韩两家就能缓过好大一口气。
至于赵氏的变法最终究竟会不会成功,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谁都知道变法是个好东西。
别说赵氏。
就连魏韩两家分割出去,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也同样是变法。
不过只是这样……
赵氏好像还不够乱。
韩赭眯了眯眼睛:“王爷,赵宁的事情……”
他们跟赵郢接触不少。
知道这个人的脾性。
如果你想夺走他的封土爵位根基,他会跟你拼命。
如果他的根基保住了,就大概率会安于现状。
新法若真是废了。
赵郢赶赵宁下台的欲望恐怕就不是那么强了。
姬峒澹澹一笑:“放心!赵郢那边本王早已有安排,李家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两位只要知道,到时处理的时候,要众志成城便好!”
韩赭神色肃然:“事关韩家存亡,韩某怎能懈怠?”
魏桓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乱吧!
越乱越好!
姬峒目光转向了炎国使臣:“炎楚两国战况如何?”
炎国使臣是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老者,正是炎国使馆的监事姬逆。
此刻姬逆脸上挂着一丝傲然的笑容:“楚国自以为能趁姬姓联军进攻暝都的时候平推我们炎国,却被公子肃带兵轻易反制,如今正在炎楚边境僵持不下,想要踏足我们炎国国土,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什么!”
众人悚然一惊,他们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暝都安邑,根本没人关注炎楚的战况。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不是说炎国之前大战已经伤筋动骨了么?
怎么会表现这么勐?
姬逆澹澹笑道:“实不相瞒!剑仙大会之后,吾王认为公子肃心境已经大成,便提前将真正的祝融剑传于公子肃。
谁也没有想到祝融剑与九炎绝脉先天契合。
如今公子肃已经接近兵祭九层,三年之内必将突破兵人境!
此次炎楚交战,公子肃已将屈氏大将斩于马下。
烈火燎原,焚灭了数千楚兵。”
说话的时候。
姬逆脸上不无得色,甚至还所有若无地看了魏桓韩赭一眼。
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姬姓联盟内部也是有排名的,谁排的靠前,联盟成立之后谁得到的资源就更多。
原本魏韩两家虽然只是黎国内部的家族,但整体实力却要高于炎吴两国,地位仅略微低于燕国。
只是现在,魏韩两家屡屡碰壁。
炎国若是能在炎楚战线上展露肌肉,对他们以后的地位大有益处。
魏桓韩赭有苦说不出,只能投过去赞叹的神色。
“炎国有公子如此,真乃一大幸事!”
姬峒忍不住笑了笑,却对姬肃这个众人眼中的绝世天才并没有那么在意。
剑仙大会上,姬肃能洞悉形势,没有强耗自己的潜力硬拼,反而选择认输,足以说明他已经弥补了最后一块短板。
但这天下,天才实在太多。
区区一个九炎绝脉,还不被姬峒看在眼中。
相较之下。
他反而更在意另一个人的动向。
他的目光落在了吴国长老身上:“对了!公子丹如何,听公子烈的意思,是想扶持他当吴国国君?”
“这……”
吴国长老面色有些讪然:“公子烈的确是这个想法,不过以公子丹的性情,恐怕难当此大任。”
姬峒却笑着摇了摇头:“本王倒是觉得公子丹不错!不说别的,单是阴山之战,黎国能取此大捷,公子丹的功劳就比守将李蒙大!”
“嗯?”
吴国长老愣了一下。
没想到姬峒居然对吴丹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
这是……
想要扶持吴丹上位?
姬峒多看了吴国长老一眼:“如今吴国内部,吴曲一脉势头如何?”
吴国长老轻叹道:“自从公子烈剑仙大会失利,公子曲一脉便重见抬头趋势。”
他是吴国使馆的长老。
看着吴丹从小长到大。
自然跟吴烈是一队的。
如今吴国的趋势,自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姬峒笑了笑:“在本王眼中,公子丹至少能抵得上十万精兵,实在不忍看到此等局势,若是有机会,还请攒个局,本王也想见这位后生很久了。”
说完,不等吴国长老回话,便直接站起了身:“暝都安邑虽然失利,但此战的影响并不比暝都安邑小,若是能胜,获得的利益同样不必安邑一地低。还请诸位打起精神,姬姓万古长青!”
众人齐齐应道:“姬姓万古长青!”
开完会。
众人散去。
姬峒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大厅,神情颇有些怅惘。
南宫燕忍不住问道:“王爷!那吴丹一看就是酒囊饭袋,为何值得您如此看重?”
“酒囊饭袋?”
姬峒笑着摇了摇头:“若我手下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该是何等喜人的场景?说起来我与嬴无忌虽然理念不同,但在这方面,却是难得的知己!”
“哦……”
南宫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丞相府。
“阿嚏!”
“阿嚏!”
“阿嚏!”
“晦气!”
嬴无忌打了几个喷嚏,骂骂咧咧地吐槽了一句。
被姬峒当成知己。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有一说一,姬峒这个人还是有些神奇的。
如果人人都能像南宫燕一眼对他狂热,不管是墨者公会的模式,还是为我教的模式,似乎都能走得通。
若是前者,也同样能够发展生产力。
如果没有王朝背景。
即便没有轮回之术,也不一定成不了真。
但嬴无忌还是更认同青衣的想法,这种建立在极端个人崇拜的模式,必须要毫无错漏,一旦出现些许差池,整个天下都会堕入炼狱之中。
不过不得不说有一点。
还是墨圣能够看出吴丹的价值。
这个狗东西肯定眼馋吴丹的生产力,想要得到这个东西,必然要扶吴丹上位。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吴丹需要取得他的信任。
谁能坑到谁。
就看以后怎么安排了。
“无忌,你……”
花朝疑惑地看嬴无忌了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晦气……
嬴无忌笑着摆了摆手:“没啥!昨晚有些着凉,你们父女俩聊得正好,要不我先撤?”
说实话。
气氛还行。
花朝自从明白自己娘亲心意之后,就几乎放下了所有敌意。
罗偃看到女儿放下成见,也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父女俩态度都挺好。
就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罗偃是典型的古板型家长,四个字概括就是爹味十足,如果今日不是情况特殊,恐怕花朝都听不进去。
至于自己。
罗偃虽然挺中意自己这个女婿,但也是出于地位和对花朝的心意。
对于自己的性格,他可能并不是很喜欢。
嬴无忌还是有这个逼数的。
刚才他都没有怎么插话。
罗偃也没有太多跟自己说话的兴趣,而且自己在旁边,他也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必死之人,除了这简单的天伦之乐,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值得追求了。
他冲罗偃拱了拱手:“岳父大人,小婿就先告辞了!”
“等等!”
罗偃叫住了他,他努力抬了抬枯叶一样的眼皮,浑浊的眼睛看着嬴无忌,声音有些沙哑:“无忌!”
嬴无忌拱手道:“小婿在!”
罗偃有些犹豫:“老夫走后,变法可有扛大旗之人?”
嬴无忌点头:“有!”
罗偃问道:“谁?”
嬴无忌笑道:“受新法之惠者,人人可以扛旗,前赴后继,无穷尽也!”
“甚好!”
罗偃深深地看了嬴无忌一眼:“有你在,实乃大黎之幸事!”
嬴无忌笑着点了点头:“岳父大人谬赞!”
罗偃无力地摆了摆手:“若没别的事情,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殿前审判,还指望你守卫新法!”
“小婿告辞!”
嬴无忌暗叹了一声。
说实话,他明天也是压力山大。
从罗偃强斩赵贲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他不会有好下场,无非就是当众斩首和罢官放逐的区别。
新法能不能留住。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长平侯一脉的新锐已经元气大伤,只要这次能留住新法,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撼动它。
至于罗偃……
可能会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收场,在赵郢拼死反扑之下,下场甚至比商鞅还要惨。
不过看罗偃好像并不在乎这个。
只是……
嬴无忌有些在意。
告辞之后。
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回了驸马府。
经历了一场大波折。
府中的人来了又去。
只有一个人岿然不动。
那就是混吃混喝的芈星璃!
嬴无忌刚进门,就看到芈星璃一晃一晃地迎了上来。
晃得人眼晕。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