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只挑细处断,噩运专寻苦命人。
仍盛有大半条熟鱼的盘子还未凉透,老汉就已无了鼻息,渔夫在赶忙找来大夫,得知父亲已回天乏术后,火急攻心,面无表情地瘫软在地。
老妪心中早有预备,一边喃喃“如此倒好,一了百了”,一边失神地走进里屋,黯然望着老伴躺过的地方,久久立在原地,渔夫的妻子在一旁陪伴。
一番动静把四周街邻吸引过来,站在屋外远远地看着,虽说异骨之症在坊里并不稀奇,但未生异骨之人对这些长有异骨的,多少还是有些畏而远之的。
只有张家老婆讪讪地蹭着走到门边,和满眼噙泪的渔夫妻子对视两眼,见对方微微点头,才走进了屋子,脸上略带惊恐地朝里屋已被一块粗布掩起来的老汉尸首望去,喃喃地开了口。
“尊翁缘何骤然之间……?早先来借粮时,还听得老人家言语。”
“谁又说不是呢,只早些时候一同用了今日捕上来的几条鱼,谁知还未吃下几多,就……”渔夫妻子还未说罢,搀扶住的老妪就轻吟一声,泪流满面。她心中一紧,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张家老婆面黄肌瘦,听完渔夫一家吃过鱼的话更是颜色寡白,看去像精神不稳般地明知故问,“所用之鱼,可是洛水中的?”
“此时还有何处可寻鱼来?”缓缓站起身的渔夫,有气无力地反问她,似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所幸失估前,为阿爷备了一餐肉食,否则枉为人子……”
他心中郁结,在失声哭出来前,转向大夫,向他询问父亲的死因。
在旁的渔童止住抽泣,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尊翁想是年岁已至,之外既是这异骨之症,或骨生入脏腑也未可知,其中详尽,或报官府,请仵作查验才知真相。”
“罢了,罢了,”渔夫神情痛苦,“眼下已是这般情形,报官府无非多生事端。实有劳大夫此时出诊。”他向大夫抱拳拱手,又在腰带中想要翻出几枚钱币作为诊费。
大夫连连推辞,见渔夫态度坚决,才收在手中,又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五包药,放在席上,“此‘栀子豉汤’乃为上家病户做余的,解身热心烦,虚恼不得眠,诸位这几日备丧,或用得上。只是尊家两位的异骨之症,在下实寻不得解法,无能为力……”
“大夫切莫如此言语,这番对待,我等已是千恩万谢。”老妪瞥见渔夫还想找出些钱币以支付药费,但面露难色,便带着儿媳作揖弯腰微蹲行礼,先一步把感谢的话说了出来。
眼看大夫就要离开,渔童赶忙举起先前拾来的断骨,询问大夫。
大夫拿起断骨,也留意到中空的部分,按理既是身体之中生出的,怎么也得有髓在其中,可是他略将指尖蹭入空洞,其间清洁如洗。
发现了奇怪之处,但一时不得解,因此他无法正面应答,只做了一句无关的回复,“异骨之中如此形状,吾亦是初次见得,究竟是何缘由尚不知,还需细查,”他看了眼渔夫,对请仵作探明原因一事欲言又止,于是改口,“眼下尊翁斯人已去,先将葬仪之事安排妥当为妙。诸位还请顺其变,以节哀,‘栀子豉汤’勿忘煎了服下。”
众人答是。在离开前,大夫还不忘指向渔童手中的断骨,多嘱咐一句,“异骨既是体内长出,或随逝者一同入土为安为上。”
他本是担心异骨还有其它不妙之处,而原因未探明,且渔夫家门前人多嘴杂,只好以这样的说辞提醒他们一家多加留心,但见渔夫和渔童周身异骨,又觉自己好似多此一举了。
除了在心中哀叹一家可怜,大夫此时做不了太多其它事。于是在离开渔夫家前,他仍将手中的几枚钱放在了灶台的隐蔽处。
看着一切发生的张家老婆,在渔童拿出断骨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
“坊间所言‘洛水天罚’,起初无人相信,如今人骨变鱼骨……此若非天罚,天罚还能为何?”“天罚,还能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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