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扰攘之后,弘治皇帝、张皇后,还有朱厚炜,被宦官和宫女簇拥着,先后迈出清宁宫的大殿。
不过,朱厚炜是被张皇后扯着,不情不愿地走的,他还没和朱厚照玩竹马呢。
直至这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朱厚照轻拍了拍心口,长舒了一口气。
“照儿,你父皇和母后来清宁宫而已,你为何要如此惧怕呢?”望见朱厚照如释重负的模样,仍在殿内坐着的周太皇太后,不禁笑了起来。
“太奶奶,我不是惧怕,是防范未然。今岁娘亲还没到过清宁宫,但今日不仅和爹爹结伴而来,两人竟连常服也穿上了。他们这般隆重其事,是想我么?”
朱厚照边说着,边回到周太皇太后身边,又道:“那肯定不能啊。如果真是这样,把我唤去乾清宫或坤宁宫不就得了?那需他们亲自上门呢?”
周太皇太后轻啧一声,拍了拍他手臂:“你怎能想这么多呢?那像十岁的模样?说八十岁都有人相信。”
“太奶奶,那能呢。我喜欢读书嘛,读得多就会想得多。”朱厚照挠了挠头,嘻嘻笑着。
少顷,他又道:“娘亲因我不在宫里,就把清宁宫的宦官宫女全赶到庭院外罚站。太奶奶,你可都看到了吧?”
周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娘亲多半已猜到我又出宫了,才故意罚这些宦官宫女。但往昔,我出宫都不知多少回,爹爹是默许的,娘亲也清楚。”
顿了顿,朱厚照再道:“我想来想去,娘亲这回上门,多半要找我麻烦的。那能救我的,就只有太奶奶了。”
“你就让王伟来仁寿宫?”
朱厚照嘻笑着道:“太奶奶最疼我了。”
“你就知道哄太奶奶。那你娘亲找你什么麻烦了?”周太皇太后轻瞪他一眼。
“娘亲不让我参加下月的中秋酒宴。”朱厚照老实道了出来。
周太皇太后眉头一皱:“中秋酒宴么?”
“嗯,说邀我姥姥和那两舅舅的酒宴。这种酒宴,不仅无趣,菜肴又难吃,我本就不想去。太奶奶,中秋时,我到仁寿宫陪你用晚膳,然后赏月,你说可好?”
周太皇太后紧皱的眉头顿时一舒,笑意随即泛面,颌首道:“为何不好?你怎知太奶奶一定会来为你解围?”
“那当然,爹亲娘亲都不及太奶奶亲。”朱厚照轻搂着周太皇太后的肩膀,一脸讨好的模样。
自朱厚照从牙牙学语那时起,如果当日不见一见周太皇太后,他都会哭闹不已,直至周太皇太后出现在身旁,才会破涕为笑。
等到开口能言,朱厚照的第一声呼唤,不是“爹爹”,也不是“娘亲”,而是“太奶奶”,周太皇太后听到时,自然笑得合不拢嘴。这可让弘治皇帝都曾心生小小的妒忌。
随着朱厚照慢慢成长,只要是他觉得好吃的、好喝的和好玩的,都会说“要留一些给太奶奶”,然后一定要拿去给周太皇太后,要不然他就会不高兴。
如此知礼明理的朱厚照,让周太皇太后暖心不已,她自然愈加疼爱这曾孙。
在周太皇太后、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看来,朱厚照的言行举止只能归于“神赐”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想到,朱厚照的内里早已被一个数百年后的灵魂取而代之。
“就你嘴甜,但老拿太奶奶作挡箭牌,该打……”周太皇太后扬起手掌,作势就要击向朱厚照。
朱厚照不仅没躲闪,更将双手伸了过来,摊成手掌状递到她面前,笑着道:“太奶奶,你轻点,可别打疼自己手了。”
周太皇太后听得顿时缓缓收回手掌:“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你皮厚经打,万一太奶奶打疼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太奶奶,幸好今日你没站在娘亲的一边,要不然,我随朝观政又要缓一缓了。”
“怎么,还记住太奶奶之前也不给你随朝听政呢?你那时个子小,太奶奶可不舍得你吃苦。如今你牛高马大,太奶奶又怎会再反对。”周太皇太后轻笑道。
“就知道太奶奶最疼我了。娘亲就差一点点。”朱厚照咧嘴一笑。
“你娘亲?眼里只有你那弟弟。”周太皇太后轻“哼”一声。
朱厚照挠了挠头,没说什么。
“说起你那弟弟,一天到晚,不是惹事就是生非,我就不明白,你娘亲为何当他是宝。”
一提到朱厚炜,周太皇太后似乎就气不打一处,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
“太奶奶,你慢点说话。小弟年纪小,是调皮了些,你又何必为他动气呢。”朱厚照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他有什么值得我动气的?”
朱厚照没有回应她,却望向殿内的一名宫女:“快端杯参茶过来,给太皇太后润润喉咙。”
周太皇太后将宫女端来的参茶呷了一口,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
“不说他了,我们回仁寿宫。”周太皇太后道。
“好,但晚膳的菜肴要让我说了算。”朱厚照道。
“行,行……”周太皇太后又拍了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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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长安街南侧的翰林院门前。
树底之下,站着一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头戴乌纱帽,身着杂色团领衫,腰束乌角带,脚穿皂色布鞋。
他身上那件杂色团领衫的前襟和后背位置均有刺绣图案,图案隐约为一只鹭鸶的样子。
这名中年男子紧皱着眉头,满脸凝重。此刻,他以左手为掌、右手成拳,拳与掌时不时相互轻击着,发出清脆可闻的“哒哒”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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