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店,陈有德到大商场转了一圈,出来时两手拎的满满。他叫了辆车,全部装上,便起程回家。
车速很快,大概二十多分钟已到郊外。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陈有德不由回忆起过往……
小时候,大娘带他走过这条路,是坐着驴拉的木车,道路颠簸,坑坑洼洼……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天黑了,为省俩钱就要往回赶,后半夜才能到家。
现在乡镇发展起来,道路也铺平了,城市到乡村顶多俩小时,只是再不复当年时光。
到站,下车。
土路飞尘,绿树成荫。两个老头对坐树下,于石桌上拼杀棋局,周围一帮大爷大妈,化作军师指点江山。
“哎呀,有德回来了?”
一进村口,便碰见体态微胖,长着大嘴的王大婶。她边走边磕着瓜子,眼睛不离陈有德手上的东西。
“这不快过节了嘛,我寻思回家看看。”陈有德撇了她一眼,不停步,继续往前走。
他口中的家,自然是大娘的家,他对这个村子无感。
父母离婚少不了他们煽风点火的功劳。日子过不下去,他们还来占垄抢田。母亲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他们面上哭嚎,暗地里也没有半分收敛。
那时陈有德才八岁,要不是好心的大娘收留,饿死都没人管。
“啊,行,慢着走哈。”
王大婶嘴上不说,脸色已起了变化。等陈有德离开,立刻换了张脸,不屑地哼了声,“妈呀,那出吧,好像谁欠你钱……哎呦!嘶——啊。”
由于说话太急,一片瓜子皮扎进牙床,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得不承认,有钱,底气也硬。一年前回村,陈有德面对一帮问这问那的人,心里虚,就想躲着走。
现在还是那条路,表面没区别,心态却不一样,满不在意。
回到那扇红漆大铁门前。门开着,菜园长满杂草,砖路破裂坑洼,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踩着风干的泥进去,腾出一根手指拉开木门,一条逼仄湿暗的过道映入眼帘。
看向侧旁卧室,一位披着黑底红花大衣的老太太坐在炕上,目光望着窗外,似在期盼什么。
她发鬓斑白,神情呆滞,脸上布满岁月留下的褶皱,便是如此,也未遮盖住那份由内而外的慈祥。
“大娘,我回来看你了。”
陈有德把东西放到炕上,脱了鞋,坐到老太太身旁。
“我呀,赚钱了。这不,买这老些东西,你看看喜欢啥我给你拆开。”
说着,陈有德自顾自去拆包装。
“这个,红烧肉,你看这么大一罐,能吃好几顿呢。小时候你一有肉就全给我吃,还说你不爱吃……我那时候还真信了,全都给吃了……”
他笑了笑,把红烧肉放到一边。拿起一包衣服,拆开,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
老太太似是听不到,也看不到,没有任何反应。
“看这衣服,咋样?大牌子!”
“呃……你问我啥牌子我也不知道,反正老贵了,这衣服你穿上,起码……年轻二十岁!”
“还有这个……这个……”
空荡荡的房间,仅是陈有德一人在自说自话。
说着说着,他红了双眼,声音好像失去支撑,不自觉变低。
“你啊,大冬天给我买鞋,买手套……自己抱柴火手冻得通红,我都看见了,你还说都习惯了,不冷……”
“你说你怎么就不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呢?”
话到末尾,声音小到连自己也听不清,泪却决堤,悄然滑落。
抿住嘴,抬头,沉默良久,他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