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低声道:“你活该。李悦再怎么不要脸,也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干嘛送精神病院?他本来就不正常,真疯了怎么办。”
“姐,我要死了。就剩2分钟活头了。”
杜雨扶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脱掉鞋袜,裹上两层毛巾被,又接了一盆热水,拧干毛巾,费力地擦她的小手、小脸。
杜晨平躺着,奄奄一息,像一只鼹鼠之类的小动物。她的破坏力惊人,但实际上,她是个很脆弱的孩子。
她的头发分叉,脸颊灰中透绿,嘴唇的血色都被抽走了,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没有一丝神采,瞳孔慢慢散了。
保姆张阿姨很心疼,煎了两根火腿肠,两个鸡蛋,洗干净几颗草莓。她煮了一碗手切面条,烫了青菜叶,再撒上几粒葱花,点上几滴香油、酱油、香醋,装在托盘里,端进卧室。
“小妍,你一宿没睡,早就饿了吧。我喂你好不好?乖。”小张温言道。
杜晨倔强地摇头。
“你摧残自己,无助于解决问题啊。咱们遇到了问题,首先要学会动脑子,对不对?”
“阿姨,我就是问题。”
杜晨一口没吃。
“小妍,我求求你了。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杜雨急得要哭了。
“姐姐。”
“你说。”
“你给我念一段琼瑶的小说吧,我想听。”杜晨又流出了眼泪,枕巾湿透了,已经换了3次。
“家里没有琼瑶的书,朋友家也没有。”
“你去地摊上,买一本……”
“你有病?”
卫淑兰折腾了一整夜,沉沉睡去。杜文衡穿着竖条纹的睡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卧室门口。
他被确诊为狂躁症,被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药劲还没过。他走路摇摇晃晃,飘飘然,恍恍惚惚,像在云彩上漫步。
说实话,挺舒服的。
杜文衡身为著名教授,住进了安定医院,闹得同德学院人尽皆知。第二天,这个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传颂,有诗为证。
他连接了3个同行的问候电话,索性把电话线拔了。
他成了校园十大传说之首。安定医院像一个阴影,和他的名字永远地连在了一起。
一世的名节毁于一旦,一生的事业付之东流。
因为药物,杜文衡的脑子很慢,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愉悦。他望着两个女儿,又想起了李悦,长子杜航,不禁心潮起伏。
“这个小王八蛋。”
“爸,别骂他了。都是我不好……”杜晨弱弱地说。
“我骂的就是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接着折腾……”
杜晨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李悦跑了一整天。
今天是星期六,清晨,他和徐星等人告别,开始四处找人签字,寻找可靠的证词。他找到派出所、邻居、学校、使馆……证明自己清白的人格。
加上杜文衡夫妇的协议,应该够了。
安定医院的事提醒了他。假如杜晨有一天发疯,放了大招,他很可能连个申诉的机会都没有,直接GG。
李悦很清楚,这不是危言耸听。这件事的概率很大,接近100%。
换句话说,在1985年的背景下,杜晨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弄死自己。
这丫头太可怕了。
咱们的宗旨是安全第一。
晚上10点多,李悦40个小时没合眼,终于收集了一档案袋的证据。他小心地收好,在关键的时刻,它能保自己一命。
我热爱生命。
我要活。
夜已经很深了,胡同里一片寂静,偶尔会响起一声咳嗽。大杂院里黑漆漆的,人们躺在狭窄的小屋里,做着各种绚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