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点多，李悦躺在床上，琢磨写稿的事。他计划把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改写成短篇小说，投给国外的杂志。

“海边的曼彻斯特”是个地名，一座几千人口的小城，在马萨诸塞州的海边，离波士顿不远。

电影的情节很简单，主人公“李”回家乡处理哥哥的后事，成了侄子的监护人，但他生活在悔恨中，早已变成了行尸走肉。

李一次深夜醉酒，引发大火，把房子烧了，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妻子离开了他。重返小城后，李尝试振作，但无济于事。

对他来说，世界是一座地狱。

《海曼》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在2016年上映，得了6项奥斯卡提名，抢下影帝、最佳原创剧本两个大奖。

《海曼》继承了美国20世纪现代主义小说的光荣传统，叙事简洁纯净，情绪都藏在水下，很容易改成短篇小说，投稿的成功率也比较高。

虽然是短篇，也要2万多字。

还有一个好处，它本来就是电影，改成小说，还能再改回来，重新拍一次电影，再赚一回钱。

嗯，哥们先写个《海曼》。

他正在布局谋篇，忽听脚步声响，大哥李然走出房间，轻轻打开房门，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李悦也出了门，默默跟着他。门外的灯没开，一个红色的小点微微闪烁，是一根点燃的香烟。

我靠，你居然会抽烟……居然有钱买烟。

妈妈有点偏心。

李然走到一个僻静的墙角，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声地哭。

深夜的天空晴朗无云，能看见漫天星群。星空深邃、无际，正在缓慢旋转。李悦默默听着，心中一片悲凉。

哭吧。

压力这么大，发泄一下也好。

李然哭够了，回家睡觉。

李悦之前怕影响他，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犹豫了一下，敲门道：“哥，我睡不着。陪我走走。”

兄弟俩走出大杂院，沿着胡同溜达。四周很安静，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

“咱爸是1983年1月死的。有一天下大雪，白茫茫的一片，李盈的小手长了冻疮，在医院楼道里哆嗦……咱爸躺在病床上，叫咱们都过去，说，你们仨必须考上大学。你记得吧？”

“嗯。”

“这事说明什么？第一，他老人家的思维、眼界、心胸都是顶尖的，看得远，看得准。第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非常清醒。第三不用说，他很爱咱们，只是苦了妈。”

“嗯。”李然想起那年冬天，早已满眼泪水。

“你想想他老人家，多牛叉啊。高考算个事吗？你瞎紧张什么？”

“我不想考了。”

“嗯？”

李然拿出烟盒，拿了一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划了根火柴，望着跳动的火光道：“我考不上，念大学没用。”

“大哥，你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去念，说明你厉害。假如你压根就考不上，说念大学没用，不觉得滑稽吗？”

“太难了。”

“难就对了。活着就是折磨。世界上哪件事不难？”

“唉。”

“你已经很幸运了。投胎在京城，有善良的父母，身体没毛病，没缺胳膊少腿，虽然从小吃窝头咸菜，可也没挨过饿。你已经战胜地球上99%的人了，还特么不知足？”

“你都对。”

“明天咱们玩一天。后天高考，考场就在谦诚中学，我陪你，离你不到200米。不要有压力，考不上无所谓，咱明年接着考。”

“明年该你考了。我不成，我……我要赚钱。”

“赚什么钱？上大学就是赚钱。”李悦也抽了根烟，做心理辅导，“燕京大学有一个学生叫俞敏洪，人家复读了两年，生病休学一年。复读怎么了？人家照样考燕京。”

“真的？”

“骗你是小狗。我有个同学，家在同德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