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总是会复发,从白昼撕裂尽力睁大的眼睛开始,到最后灯啪的熄灭,漆黑一片。
小殊会在晴朗的日子里在伞下为他们辨路。除了黑伞她触不到任何事物,从这头走到那头雪地依旧平坦。她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雪花,风可以扬起她的发梢,卷起轻盈的裙摆,但雪却只是从手心中穿过,再归入脚底的芸芸尘埃。
冰河万里,小殊总是任由自己安静入睡,枕着茫茫的梦不愿醒来。韩错纵容她的长眠,他对温瑜说,此行是去秘雪域为他找一对招子。
“这世上真有那等使盲人明目的东西?”
“嗯。”韩错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我见过,不仅仅是眼睛,四肢发肤都是取材草木,但光从外表上看不出和常人的区别。”
温瑜耷拉着脸:“你说的怕不是百姓家里做的泥偶娃娃。”
韩错不答。
秘雪人偶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异人之中流传,荒诞离奇却又言之凿凿。人偶用柔软的白玉制作躯体,用红色的丝线制作经脉,在桃花林中埋下他的过去,然后呼唤姓名,人偶醒来之时便是会轻歌展喉的活物了。
没有人切实的求证过,故事藏在雪山的深处,更多的人折在寻找入口的路上。
韩错在阕西草原游荡的时候遇见一个阳光开朗的行医少年,他指着自己恬静的女伴讲了秘雪人偶的传说,并告诉去往雪山的路。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韩错都刻意淡忘了这个故事。
流波城得名于城中流过的一条长河,即便北地严寒,这条河也只是表面结上了一层薄冰,冰面下依旧是汩汩活水,最冷的季节里凿出冰洞甚至可以捕到鲜嫩滑美的银鱼,无需太多的庖制就能入口,是流波城的一道名菜佳肴。
他们进城寻找落脚住处。流波城不大,但街上往来行人神色各异,都不像是普通百姓。由于秘雪域的传闻让这个本该更加默默无名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但来的大部分都是些江湖流寇或者浪人孤侠,这里也逐渐多了几分杀伐气,不甚太平。
温瑜伸手拉住一个路人:“小兄弟,客栈怎么走?”
被拉住的是个青衫布衣背着书篓的少年书生,他被突然拽住衣袖似乎有点吃惊,双颊红彤彤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吓得。
小书生见着一黑一白两人盯着自己,先是退了两步,结果又被温瑜给拽了回来。
“你跑啥?小僧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是捉人问个路。”
“你闭着眼睛还能看到我?”
“脚底虚浮,气息散乱,酒香扑鼻,整条街最闪亮的就是你,哪用得着看。不过,这酒是在哪儿喝的,给我指个路呗。”温瑜搭上书生的瘦弱肩膀,眉开眼笑。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又也许是因为他在楼上看到的那幅冬雪旅人图,小书生对这两人没有什么惧意,反而觉得笑嘻嘻的和尚很亲切,他动动舌头,呼出一口的白气:“走!我带你们去!”
流波城里多得是喝酒的地儿,但酒好饭好又能住人的地儿也就白沙客栈那一家。
两人一拍即合,豪气干云:“得嘞。”
韩错缓步跟上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个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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