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从秦朝开始就是东郡的郡治,几百年下来,一直是大城市的派头;只是现在刺史府、太守府和袁绍这个卫将军的大本营都在濮阳,大街上的官吏士卒比百姓还多,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刺眼。
市掾许汜微笑着推开一处民宅,走向里面自己的办事房;现在官府的大部分房间都被袁绍的部下征用,兖州刺史府的人还能继续在刺史府办公,但是东郡太守府的这些文职幕僚们,就不得不去城内的其他房子办公。袁绍很清楚兖州的士族并不十分待见他,也没想过要如何收买人心,要的只是暂时的你好我好。
许汜办公的地方是濮阳别驾薛兰的一处房子,处于闹市区,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房子后面还有一口深井,夏天打上来的井水甘甜可口,冰凉的温度更适合去暑。薛兰之所以给下属选择这里,并不是因为办公的原因,而是在向袁绍表示,兖州人的抗压性。
在濮阳五年了,许汜原本是想换个活法的,没想到老上司刘延介绍了青铜司的人来联系,许汜成为青铜司在濮阳的负责人;许汜很清楚青铜司的担心,之所以没把兖州交给自己,是因为自己一个市掾的身份根本离不开濮阳。
许汜对面,主管粮食和仓库的仓曹掾史王楷正在对账簿,王楷是本地人,有些才气,和薛兰的关系特别好,太守换了四任,粮食还是在他手里掌管。房门被人推开,一股热浪传了进来,负责盐铁的金曹掾史氾嶷唉声叹气地进来说:“这事没法干了,辛评那家伙要一千斤食盐,我在市场上跑了一个遍,十几家店铺加在一起也只有五百多两。”
王楷放下账簿,长出一口气说:“是汝南需要,还是梁国需要?辛评一口气要的太多,传出去商人肯定惜售,盐价要上涨啊。”
现在东海郡产盐,靠近东海郡的泰山郡、彭城国、沛国的食盐都是从东海郡购买;濮阳这边的食盐是从渤海郡调配过来,供给很充沛,一直稳定着市场的价格。王楷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许汜的存在,说完看了一眼许汜;许汜“唔”了一声,问道:“氾嶷大人,需要帮忙吗?”
氾嶷没好气地瞪了许汜一眼,道:“不需要,王楷猜错了,这次的食盐没打算运出去,辛评是要放在濮阳的仓库里。”
“入库?”许汜惊讶地问道,“现在郡里钱多得没处花,开始搞储备了?”
“对,我和薛兰大人说了,过一会应该有信过来。”氾嶷晓得屋内的两个人都是自己人,丝毫没隐瞒自己的小动作;氾嶷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碗井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消暑。
许汜借着低头看公文的样子,开始思考辛评囤积食盐的事情;邺城没有限制食盐的供给,几乎所有采购食盐的计划都没有被拒绝过,也没打算送往南面,那么就是备用。备用?是辛评觉得后面食盐会紧缺,市场上没有反应,那就是军中的事,难道袁绍要打仗了?
许汜想到了一种可能,袁绍是要与邺城这边的人打仗,才会担心邺城会停了濮阳这边的食盐供应;袁绍四周全部是邺城下属的部队,袁术、王朗、臧霸、曹操、刘宠、刘岱、张邈、郑泰等等,与袁绍的关系似乎都不怎么行,许汜一时间判断不出来,袁绍要对谁动手。
不过袁绍与张邈、刘岱开战的时候,邺城没有断了食盐供应,袁绍应该不会担心,难道这位袁大公子真的打算与皇上扳扳手腕?又一阵热浪冲进房间,尉曹掾史靳允跑了进来,冲氾嶷嚷嚷道:“氾嶷,高大人,要你把市场上所有的铁器都收入仓库。”
靳允口中的高大人是指高干,高干是目前袁绍军在兖州地区的负责人,高干虽然年轻,但是做事严谨,刺史府、太守府的人都怕他。王楷笑道:“氾嶷,快去,别误了高大人的事;靳允,按什么价收人家的铁器?”
看靳允尴尬的样子,氾嶷就知道高干压根没打算给钱,嘟嘟囔囔道:“我一个小人物,能误什么事情,许汜,一起,你和东西市的人熟,去找些人去拖铁器,对了,弄十辆手推车;靳允,你也要跟着,不给钱还要东西,太难为人了,乡里乡亲的,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靳允自己就是濮阳人,何尝不清楚氾嶷说的有理,去水缸里舀了一碗井水喝,死活不回答;许汜站起来摇摇头说:“我先去找人和车,然后在东市的路口等你们。”
许汜不管两人后面怎么商议,顶着太阳,先后去了东市的七家店铺,让他们出人和独轮车;第五家老马杂货铺就是许汜的联络点,趁伙计去外面取独轮车,许汜传出了袁绍要出兵的情报,老马不动声色地点头,然后讪笑着,小心翼翼地把许汜和伙计送出门口。。
等许汜带齐了人和车,一起来到路口的时候,意外地看见袁绍的三公子袁尚和那个从渤海逃来的郭援站在氾嶷两人身边,正和靳允说着什么。袁尚身边的士兵只让许汜一个人过去,袁绍正漫不经心地吩咐氾嶷:“黄金、白银、黄铜干脆一起收了。”
“啊,”氾嶷明显不满,回答说:“兹事体大,要高大人定夺。”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出乎意料的是,袁尚连连点头,看的出,即便袁尚是袁家三公子,他也不想去剥夺表哥高干的权柄,或者说是知道剥夺不了。许汜装做无意地问道:“再安排十辆独轮车?”
氾嶷没有吭声,袁尚恨恨说道:“不急,明天也可以。”
袁尚丢了脸面,和郭援直接走了,从两人那种不满意的背影,看得出来,氾嶷已经在袁三公子的心里了;靳允大笑:“哈哈哈哈,氾嶷,我劝你还是改换门庭,袁尚可不像袁谭与高干那样心胸开阔,你迟早是要落在他手里的。”
靳允的口气并不比氾嶷对袁尚尊重,只不过是背着袁尚说话,大家不伤和气;许汜装成一个和事佬:“靳大人,少说两句,主公雄才大略,才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濮阳,到最后这里还是高大人和薛大人说了算,氾大人没事的。”
氾嶷哈哈大笑起来,他早就和在邺城的好友陈宫联系上了,传递了不少情报;陈宫现在是刘辩倚重的谋士,早就说过,不管氾嶷留在濮阳还是去邺城,前途都包在他陈宫身上。
靳允不屑地说:“别装什么名士的风范了,赶紧把铁器收了入库,我请你们去喝酒。”
三位上司站在现场,下面的人动作自然快了许多,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东西两市都给搜了一遍,至少每家每户表面上搜得干干净净,至于各家是不是有地方藏私,从上到下压根没心思追究。许汜带来的十辆独轮车都没有装满,就浩浩荡荡去了仓库,一直到仓库的吏员验收后写了收据,三个人便笑着回到东市。
濮阳城内酒肆众多,随着四周都变成刘辩的地盘,各地来往濮阳的商人也多了不少,酒肆的生意一般都不错;许汜三人来的是武阳酒楼,薛兰在这里面有股份,菜肴的味道也不错,下面人聚会一般都是到这里。只是今天酒楼里的客人似乎特别多,不少人看见三人都是面带冷色。
氾嶷叫来伙计问道:“有阁间吗?”
“有。”伙计一边把三人带上楼,一边小声地说:“东市里谣传,说马上要打仗了。”
伙计和三人都很熟悉,也晓得靳允与氾嶷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士,包含了一丝打听消息的心思;靳允倒抽一口冷气,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商人们的反应这么快。许汜笑道:“谣言,谣言。”
“对,谣言!”靳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那个伙计本来还想再说下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进了包厢,氾嶷点了酒菜,伙计先把一小坛酒和四个冷盘送了上来,许汜三人便开始喝了起来。靳允喝了两杯酒说道:“邺城总比濮阳富庶,不知道陈宫那小子过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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