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被留下之后,姜维一开始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对于心有大志的姜维来说,他并不怕冒险,甚至他还乐于冒险。
驻守固山,在当下看来是一件危险的事,可危险往往也代表着机遇。
因此刚开始时,姜维心中不仅对被留下不感到排斥,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姜维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
郭淮考虑的很周到,但他却遗忘了一点,那就是姜维与常雕二人的智慧,并不在一个维度上。
或许郭淮有想到这一点,可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没办法的。
总不可能将自己的智慧,借给常雕吧。
在姜维与常雕二人智慧不处于同一层次的情况下,常雕的一些在他看来不会出问题的布置,在姜维看来却都是问题。
当初马超从固山撤退时,曾在大营中放了一把火用来阻碍魏军追击。
那把火在成功阻碍魏军的同时,也将固山的大营烧的干干净净。
在这种情况下,常雕在郭淮率军离开的当日,就组织士卒重建大营。
而往往这件事,一般都要交给姜维这个副将负责。
可常雕不仅没主动交这個重要的任务交给姜维,甚至在姜维主动请缨时,还婉拒了姜维。
说实话常雕的理由并不高明,不高明的理由遇上本就异常的安排,成功引起了姜维的怀疑。
以姜维的智慧不难看出,常雕是在防备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姜维曾仔细回忆过,他及他背后的家族曾经是否得罪过常雕。
只是在细细思量之下,这一可能很快被姜维排除。
常雕当年是曹仁的大将,一直驻守在宛城,是去年刚刚调至郭淮军中的。
郭淮的驻地又不在天水,姜维及他的族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千里之外的常雕?
况且常雕出身不高,在曹魏以出身论高低的政治环境中,常雕一介寒门,有什么底气敢贸然与出身名门的自己不对付?
在排除掉这一点可能后,另一个可能性很快在心中产生。
那就是不是常雕对他有意见,而是郭淮!
毕竟在整支大军中,能够影响常雕对自己态度的,能够给予常雕与自己不对付底气的,只有郭淮!
姜维能一瞬间联想到郭淮的身上,除去以上的原因之外,更大的原因在于当初糜旸写给他的那封信。
从小失去父亲的姜维,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
或许郭淮那日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姜维那日还是察觉到郭淮对糜旸写信给他一事,是心有不喜的。
或者说是怀疑更为妥当。
姜维原本以为只要他在攻打阴平的战役中奋不顾身,便能打消郭淮的怀疑。
姜维原本以为这并不算一件大事,因为只要等来日魏军大获全胜,那么郭淮心中的怀疑,自然就会打消。
可天下间却有着糜旸的存在。
或者说这颗怀疑的种子,原本就是糜旸的刻意为之。
当日糜旸播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不仅只存在郭淮的心中。
在时间的浇灌及曹真大败的催化下,这颗种子不但在姜维与郭淮二人的心中深种,甚至今日已经到达结果的时刻。
在推断出常雕背后的指使者是郭淮后,郭淮想要做什么,自然再也瞒不住姜维。
想到郭淮的目的,姜维不禁自嘲的笑了几声。
没想到他一年以来,数次为郭淮出生入死,可仅仅只因为糜旸的一封信,却让郭淮如此对他!
一时间,委屈,愤懑,不堪,种种难受的心情弥漫在姜维的心间。
年轻人嘛,情感总是很丰富的。
但在平复下心中的思绪之后,姜维才反应过来,到了这时候一味的难受是无用的,最重要的是尽快洗清自己身上的嫌隙。
姜维立刻就想给杨阜写信,可刚刚举起毛笔,姜维却怎么也没办法写下一个字。
在曹真、曹洪大败的消息接连传开后,郭淮的大军军心不断受到剧烈震荡,同时还有一种责怪的情绪在大军中悄然的蔓延着。
人一旦遇到耻辱或者失败时,总是自然的想找个背锅者。
这个背锅者是谁呢?
自然不可是曹真与曹洪,这二人乃是曹魏宗亲。
在下意识地“原谅”这二位后,自然而然的大军将责怪的情绪,尽数倾泻到当初率先提出南征之策的杨阜身上。
当初杨阜提出的南征之策有多敞亮,预期有多美好,现在集中在杨阜一个人身上的怨气就有多大。
这还只是郭淮这部大军的,若将目光放到整个大魏呢?
在如此大的怨气集中之下,杨阜这次很可能自身都难保,或许他的人脉会保住他一命,但贬官是肯定的。
这种情况下,自己写信给杨阜,哪怕他愿意帮自己,他又能帮助多少呢?
甚至他可能因为自己的这封信,再度被引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这层顾虑让姜维久久无法动笔。
姜维是一位信义为先的人,杨阜对他有举荐提拔之恩,算是他的故主。
以姜维的性格,是不可能会为了个人的安危,去进一步置故主于险境的。
一声叹息后,姜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心中烦闷的他,缓缓起身走到帐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姜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似暗中有一张巨大的网,在朝着他包裹而来,他很想挣扎出这张网。
可惜编网的那人手段太过高超,几乎将他的每条出路都堵死。
姜维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一种错觉。
不说世上有几人有这番手段,就说有这番手段的人,无一当世的顶尖人物,他们又何必如此对自己呢?
想到此,姜维又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周围林立的营帐,往常看倒是觉得寻常,但是在推断出郭淮与常雕的意图后,姜维才发现常雕安排营帐的不寻常之处。
在设立各位将率的营帐时,常雕将姜维的营帐安排在固山后方。
最重要的是,这处地方除去姜维的本部兵马之外,还有着许多常雕部众的营帐。
常雕部众的营帐初看似众星拱月,实际上看又何尝不是一种圈地为牢呢?
常雕的布置越发让姜维寒心。
但到了这一刻,姜维心中还是未曾浮现叛离曹魏的念头。
因为姜维扪心自问,他从未有与糜旸沟通的实际行动,没有行动就不会产生罪证。
在没有罪证的情况下,无论郭淮与常雕如何怀疑,由于父辈遗留下的恩泽,他们都无法定下自己的罪。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大不了挂印回乡侍奉老母,来日择机东山再起就是。
这一自恃让姜维的心情陡然好了些。
不管是否有高人为他布下了一张网,但那位高人还是技艺不精,竟将这最重要的一环遗漏。
在未有这一环的补充下,他这头幼麟势必能挣扎出这张巨网。
可惜姜维不知道的是,的确是有人专门为他编织了一张巨网。
那人是糜旸呀。
最擅长网罗众生的糜旸,数十万魏军都逃不出他的巨网,又何况一区区幼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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