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十一度二十分,东经一百四十二度十一点五分,梅比乌斯博士,位置已确认,可以进行下潜。”
与休伯利安号截然不同的小型潜水艇中,说话的一个看上去刚刚成年,顶着一头潦草棕发,死鱼眼看上去比布洛妮娅还要呆板无神的少年。
“可以了夜枭。保持可以随时潜水的状态,但不用执行。我们需要的时机不是现在,让大家轮班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还需要等一些人。”
梅比乌斯头也没抬,只是轻轻翻动着手中无名之书的书页,不知道是不是陈的错觉,总觉得她对于自己刚才所说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兴趣。
“等人么。明白了,我会把命令传达下去的。”
搭拉着的眼皮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是即使观察再仔细的人也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陈天武并未多嘴地提出自己的建议,也没有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孩一般缠着梅比乌斯追问究竟停在这里等谁。
不过,他并非懂事,也并不是猜到了梅比乌斯要等待什么,只是纯粹的不关心、不在乎罢了。
能在濒临死亡之时被世界蛇救下已经足够了,至于成为世界蛇干部什么的,这也并不重要。
任务只不过是他为了确认自身“存在”所必须要的手段,或者换一种表述,身为一个因为活着而活着的人,他只是机械式地听从着世界蛇的命令罢了。
考虑意义、揣测上司的意图、试图搞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些东西于他而言,终究是不可及也不可望的东西罢了。
不过,如果长时间沉默不回答的话,只会更加坐实了对方的猜测,然后她就会因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问出更多让自己下不来台的问题吧——陈当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小说里一般都是这么写的。
陈天武闷闷的回应之后,梅比乌斯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重新开口:
“夜枭,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说你把这些钱全部捐给崩坏病人是错误的,渡鸦也喜欢拿自己的津贴去资助孩子,但她还是给自己存够了钱,前段时间她不是还闹着要退出世界蛇,因为已经攒够买下一座小岛带着孩子们生活一辈子的钱了……”
他还是有脑子的,虽然打心底里不认可梅比乌斯说的话,却也不会反驳什么,刚才说的就已经够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这个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女武神,或许人活着还是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的——就好像人活着必须会呼吸一样。
但紧张也确实存在了一瞬。对于世界蛇的成员来说,身为尊主的“米凯尔”,他们虽然久仰大名,也对这位一个人解决了前文明半数以上律者的英雄心怀敬意,但平日里接触最多的终归还是梅比乌斯博士。
尽管这也只是一厢情愿。
握住胸口晃荡不已的项链,陈天武咬着嘴唇,无声地摇了摇头。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闻声抬头,梅比乌斯并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无比笃定,就好像脑后长了眼镜亲眼看到他“账本”上的内容一般。
这就是他大脑千回百转之后想出的完美解答。
那不是别的,正是他这一次报酬所预支的佣金。
这也是现在想来几乎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算了不想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说的确实不错。但人活着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身为世界蛇干部一年多的津贴再加上二十七次任务的报酬,放在第二次崩坏前够买下几个高尔夫球场了来着?这些钱哪怕存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等到崩坏被解决的那天,也足够你衣食无忧地生活两辈子了。”
思绪无意间触及了那个改变了他全部人生的地点。
有了先前的铺垫,当梅比乌斯真的发问的时候,陈天武倒也没有觉得有多紧张。
将梅比乌斯的命令快速通知下去,这并非难事,潜水艇中的空间有限,算上他和梅比乌斯也不过能容纳十个人而已。
“我说,这一年多来,世界蛇给你的全部报酬都以这样的形式捐出去了吗?”
应该……
不过,就算抛去这些,当一个人无缘无故被领导搭话的时候,哪怕这个领导平时表现的再和蔼可亲,也很难不紧张吧。
但陈天武并无任何反应。不是他习惯了这种味道,有些东西不是凭借日复一日的接触就能习惯的,就好像从来没有人会习惯屎的味道一样。
梅比乌斯博士给大部分成员留下的印象与可怕并不沾边,准确来说,她似乎从来没有过分关注过某一个人。传言她曾对胡狼有些兴趣,可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又败兴而归。既然没有关注,自然也不会有多在乎——这是陈天武自己的想法。对其他人来说这可能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他也确实没见过梅比乌斯博士责骂过某个人。
“是那个女孩给你的吗?”
当然,也确实没必要紧张。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如此,可陈天武不同。
“呵,不用在我面前试图隐瞒什么……难道你以为世界蛇会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吗?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的信息或许很难,也或许很简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脖子上的项链,我认识,那是沙尼亚特家族的东西,对吧。”
大概是错觉吧,陈天武好像听到了有人在笑,可抬起头来,梅比乌斯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好像这个世界怎么样都和她无关。
没错,这是一个简易的账本,上面用再简单不过的形式记录着陈这一年多来的每一笔任务佣金的去向——简单到如果用“账本”来形容估计会让一大票会计学学生崩溃,但没办法,陈的受教育水平并没有比某个正在与“自己”争夺身体控制权的女孩高多少,只能采用比流水账还要原始的方式。
“所以我才说,要等崩坏结束之后,再考虑如何花这笔钱嘛。”
好像有一只巨大的蟒蛇正在身后盯着自己,无声地吐信。
把这些钱捐给需要的人就好,神州人迷信“在天之灵”,如果妹妹真的还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于世的话,那么善良的孩子一定会为他哥哥所做的选择感到骄傲的吧。
“嗯。”
不过,思考是无法全部停止的,虽然那和任务没什么关系。就好像人的呼吸、鲨鱼在海中的游动一样,这是神经系统自我控制的范畴,从来没有人能凭自我意识让自己停止呼吸,自然也无法控制大脑的思考——再用一个拗口一点的说法,强迫大脑不做思考这件事本身不也是一种“思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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