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地,匍匐着用膝盖爬行到尼可拉斯面前,双手捧住他的靴子,轻轻吻了上去。
“很好,卢卡,我亲爱的朋友,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忠诚,放心回去吧,卡斯兰娜这一姓氏,将会存续到阿波卡利斯这一姓氏不复存在之后。”
“是。”
卢卡咬着牙,继续匍匐,直到尼可拉斯再次走回到石阶最上方,才咬着牙爬起。
“主教大人,还有一件事……”
“说。”
“卡莲……她会怎么样?”
尼可拉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悠悠地说道: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哪怕只是年轻时的一时冲动。我能保住卡斯兰娜家族就已是极限了,卡莲我会尽力,但古堡议会的情绪也不得不照顾,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请离开吧。”
“……是。”
目送着自己少年时玩伴的身影一步步踏入黑暗,尼可拉斯的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两人是私下召对,这里也不会有第三者,等到卢卡离开后,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才对。
但他仍旧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就好像要站着睡着一般,如此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他才轻声唤道:
“奥托,我的儿子,出来吧。”
话音落下,一道朦胧的身影从左手边的黑暗中涌出,又被琥珀壁中散发的金光勾勒清晰。
奥托顺从地站到了父亲面前。
“奥托,我的儿子……奥托,我的儿子……”
奥托顺着声音抬起头,父亲的面孔被金光衬托得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奥托试着用自己的记忆将其补全,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明明前几天父子二人还面对面交流过,如今却连他的五官都这么陌生。
或许父亲对我也是如此——奥托如是想到。
奥托默默等待着,他等待着自己父亲先开口,然而尼可拉斯吟了两声他的名字后,就不再开口了。
很明显,他在等奥托先发问。
而不用多想,问题只有一个:
“卡莲……真的救不了了吗?”
“呵、呵、呵、呵……”
尼可拉斯一顿一顿地笑了四声,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奥托,你觉得卡莲做的事是对是错?”
“我……她所做的当然是正确的!赎罪券这种事情,会将天命的公信力彻底摧毁,而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且不说赎罪券已经被推销员卖到了六个金格罗申一张,就是按照天命定下的一格罗申,也足足相当于柯洛斯滕一个力工一个月的薪资了!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明抢!”
“说够了没有?”
突然被打断,奥托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幼稚!你以为对错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吗?你不就是想说,卡莲的行为是正义的,天命应该立即停止发放赎罪券么!那我就告诉你,奥托……天命的东征五年来足足欠下了二十多亿个金格罗申的债务,而天命每年的赤字还有一亿多金格罗申,赎罪券的收入,也不过是补齐一年的赤字罢了。若是不这么做,债务越积越多,天命就只能申请破产……”
“您也不过是想说什么赎罪券的必要性罢了,但是有必要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吗!”
多少年来,奥托第一次鼓起勇气打断父亲的长篇大论,可他得到的并非夸奖,而是无情的嘲笑:
“正确?奥托,我的孩子,我说过,正确、错误,对、错,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概念罢了。一个人的一生要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事情不只有对与错,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确实……”
奥托勐吸了一口气,问道:
“您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您才愿意放过卡莲?您不用跟我说别的,您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呵呵……呵呵呵……奥托,我的孩子……自从我亲爱的费迪南多不在之后,你就是我诸多后代中最满意的一个。”
尼可拉斯满意地笑了起来,可随即他便话风一转:
“但是我不会把主教的位置传给你。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在我死后,马赛尔将接替我成为主教,他还年轻,我会让丽萨辅左他。我还会让他迎娶埃莉诺,就此争取到沙尼亚特家族的支持。至于你,奥托,我的儿子,你要做的,便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而后言语便像是换了条跑道重新开始:
“虽然卢卡已经代表卡斯兰娜表示了臣服,但他一向是个滑头,并不可靠。为了将卡斯兰娜家族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我需要你,奥托,与你的未婚妻卡莲,完成婚约,仅此而已。”
奥托勐地抬起头,这正是他一直想要的。
但他并不开心,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足以被称之为“开心”的情绪,这确实是他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同样很清楚——这不是卡莲想要的。
这是卡莲绝对无法接受的。
但现实不会给人选择的余地,奥托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请求道:
“所以……我可以去看她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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