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溪虽说是两世为人,但无奈于开蒙太晚,以往的心思也不在读书上,所以对于四书五经之类是不大熟悉的,经义、策论更非他所长。
种溪之所以能入太学,还是因为种师极的缘故,走的是朝官要员子弟免试入学的路子,如果要种溪自己考进去的话,想来是不成的。
而就读太学的太学生又多是自各州府选拔而来的优异学子,所以太学所授的课业也不会简单了,只以种溪的底子未必就能听得明白,所以有李迒与种溪同去太学自然是好事,若是种溪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请教于李迒,总不至于拖沓了学业。
李格非是好意,种溪也心里明白,但李格非对此事的安排此前却不曾同旁人商议过,在家里就难免被多抱怨了几句。
李宅,偏厅。
晚间,待李格非下值回家,在晚饭的饭桌上,李格非、妻子王氏,还有一双儿女李清照、李迒正围桌而坐。
“官人与尹家是世交,与彝叔也是旧友,你收十九郎为徒倒也无甚不妥,安排他去太学也在情理当中,只是大哥还年少,你好端端地又让大哥和十九郎同去太学作甚?”李格非的妻子王氏得知李格非安排李迒去太学的事情后,不禁抱怨了起来。
王氏是李格非的妻子,不过却是李格非续娶的,非是原配,李格非的原配也作王氏,是前神宗朝宰相王珪长女,原配王氏早卒,与李格非并无子嗣,后在原配王氏亡故几载后才又续娶了现在的妻子王氏。
李格非的一子一女李清照和李迒便是续娶王氏后所出,这也是为何李格非已经年过五旬,而长女李清照年才十七,长子李迒年才十三的缘故。
现在的王氏虽是续娶,但她的出身却也丝毫不差,王氏是仁宗天圣八年状元、检校太师王拱辰孙女,也是权贵人家。
李格非两位妻子都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纵是续娶也是如此,可见李格非除了才学不凡外,模样也是英俊非常,正如《宋史》论及李格非有云:“俊警异甚”,也只有这种正史都盖了章的俊美,才能频频叫佳人倾心。
李格非安排李迒同去太学,固然有为种溪课业考虑的缘故在,但李格非又何尝没有其他的思量。
李格非道:“大哥年已十三,说小不小,将到志学之年了,我安排大哥早些入太学读书,也算是历练,有何不可?”
王氏担忧道:“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是老实敦厚的,再加上他又从不曾离过家,不曾自立,这一旦去了太学,可就不得时常回来了,你就不怕他为人所欺,放心他去吗?”
李迒敦厚老实,性子也文弱,再加上他年纪还小,不曾正儿八经地离过家门,王氏也怕他在外为人所欺,才有了这句话。
不过李格非闻言,却道:“我自是不放心的,所以我这才让他和十九郎同去,他们相互间也能有些照应。至于大哥的性子,本就如此,若是长久地养在家里更不合适,还是要多出去看看才好。”
一听到李格非这么说,王氏反倒越发地急了。
王氏道:“十九郎是彝叔之子,世交之后,你破例收他为门生本也在清理之中,但十九郎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还年少,正是贪玩的时候,他们如何能相互照应地来。”
不说种溪倒还好些,说起种溪来,王氏只怕是更加担心了。
王氏和尹氏也是相熟的,而且两人的关系也颇是亲近,所以王氏说话还是很委婉的,只是说种溪贪玩,不曾提起种溪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传闻,也没有扯上纨绔或者荒唐类的字眼。
不过王氏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大体的意思还是清楚的,李迒年十三,性子庸弱了些,种溪年也才十四,不甚靠谱,李迒不跟着种溪胡闹就不错了,王氏又哪敢把指望都放在种溪的身上。
不过李格非闻言,却道:“以人言视人,难免失之偏颇,夫人你应当也有些日子未见过十九郎了,又怎知他还是昔日之吴下阿蒙?”
王氏问道:“那依你之言,现在的十九郎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李格非道:“那是自然,我既收他为弟子,又怎会只因两家的关系,若非十九郎自己也合了我的眼,就算两家的关系再亲近些,我也是不肯破例的。”
李格非的话一出口,倒是大大出乎了王氏的意料,她原本以为李格非会收种溪为弟子是因为抹不开来两家的颜面,但听李格非这么说,倒是他自己也相中了种溪。
王氏不解地问道:“十九郎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旁人皆传他愚钝荒谬,官人是如何一眼瞧中的他?”
李格非摇了摇头,回道:“大智若愚,藏巧于拙而已,又来的愚钝荒谬?不过是好事之人不明所以,以讹传讹罢了。”
这几次种溪在他面前的表现李格非尤记得清楚,种溪进退有度,举止得体,能言善道,说话谈吐也不似寻常少年郎那般稚嫩,反倒显得沉稳很多。
更难得的是种溪说话行事,颇带几分实诚和洒脱,和苏轼的行事作风很有几分相像,而李格非自谓出自苏门,种溪正合了李格非的胃口。
李格非的话一出口,还不等王氏接话,原本在李格非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李清照突然抬头,一双如剪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眸惊讶地看向了李格非。
大智若愚,藏巧于拙。这对于一个十四岁少年郎而言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更何况这句话还是自李格非的口中说出的。
李格非身为礼部员外郎,见过多少青年才俊,但对他们的评价大多寻常,可偏偏今日这么说种溪,这大大出乎了李清照的意料。
李清照好奇地问道:“爹爹既说十九郎开蒙完,学问不精,为何又这般褒奖?”
李格非看着李清照,回道:“学问这种东西,只要肯下功夫,早晚都是能够精深的,唯独这天资是改不得的。十九郎虽然开蒙晚,但天资聪颖,眼下既已有志向学,早晚必有所成。”
李格非是进士出身,更曾任馆职,在他的眼中,求知问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天资这种东西生来如何便是如何,才更加难得了些。
李格非一边说着,又看了眼一旁的李迒,道:“咱们李家人丁不旺,只我这一脉。哥儿的性子敦厚了些,这倒也不是坏事,但哥儿日后若是遇事,也总要有个能商量的人吧,我瞧着十九郎就很不错,聪敏机灵,又知进退,是个能托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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