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彪人马越行越近,尘头里打出一面大大红旗,月亮影里大书一个“李”字,看形制正与韩世忠等常胜军将领的旗幡相同,众人无不放下心来,看高强的眼光却多了几分敬意,是这般寒冬腊月,道路积雪难行,这么大队人马是如何从中原调到辽阳府来?
说话间,那大队人马来到切近,只听得中军一声号令,大队便即停下脚步,尘土渐渐止息,露出这彪人马的军容来,众人看得又是一呆。只见军士皆未披甲,身上却裹着各色皮衣棉袄,显得臃肿不堪,若说是一支铁血军旅,倒不如说是一队刚刚打劫了大户得手的山贼,还要来得贴切些。
新来的援军是这般军容,不免叫辽阳诸人有些失望,要知先期抵达辽东的常胜军韩世忠部,其军容真是鼎盛齐整,衣甲鲜明,前后对比之下,这队新到官军的军容委实不敢恭维。
一阵细细的议论响起,那来人却恍若不知,只见一员少年将军排众而出,跳下马来向高强剪拂道:“末将李孝忠,奉命前来辽东应援,全军两万人,兵甲悉具,且有兵粮三万石、牛一万头随军而来,参见高相公!”
高强上前扶起,笑道:“好好,你来得倒快,莫非是从盖州上的辽东岸边?”
李孝忠笑道:“果然不出相公所料,末将既得相公急书,虑及大军至旅顺口后,尚须由陆路北上,我军平素不习辽东地理天候,恐怕这般行军要误了军期,只得改从盖州上岸。虽然船只近岸时在冰上撞碎甚多,幸而还赶得及到辽阳府。”
原来李孝忠一军本是驻扎平州,自得高强在汴梁发出的军令,便即将防务交卸史进部下,除了留下一厢五千兵把守平州关口之外,余众悉数自秦皇岛登船。幸喜冬季渤海湾里风势甚小,船队无惊无险到了盖州港。这盖州港不比旅顺口,冬季是要冰封的,李孝忠当即下令将部分船只移近冰面下了碇石,一夜之间北风劲吹,这些船只尽数冻在冰中,眼见已是用不得了。不过以数十艘海船为代价,却等于临时打造出了一个码头,而后再将船上的兽皮军衣等物件铺在冰上,两万大军便这么上了岸。至于他所部这般军容,却是因为李孝忠治军素来不重行列队伍,麾下兵将操练时便不似前军、后军那般严整,加上辽东比燕京又冷几分,军士们骤寒难耐,他便索性命全军不须整队披甲,只要赶到辽阳府便好。
这一军兼程赶到,恰好是在这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抵达辽阳。
高强心中真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舒坦。有这一支兵在手,再加上辽阳府的城防已经加以巩固,纵然女真有十万大军攻城,他也自信有泰山之固。当下先送了陈规一军望开州去,而后便是韩世忠所部一万骑兵出城而去,等到李孝忠全军入城接管城防,已经是时近黄昏。
好在辽阳府旧时是辽国东京,房舍甚多,李孝忠两万大军也尽安置的下,待高强领着李孝忠巡视了一遭城池,方回转宣抚司衙门用晚饭。在后堂坐定,李孝忠便问监军童贯何在,高强嗤之以鼻。原来童贯初到辽东,本是踌躇满志,哪里晓得在旅顺口听闻局势紧张,很有可能将要和女真交兵时,登时怕起来,借口催促钱粮转运,就此赖在旅顺口不走了,大约在他看来,这旅顺口由武松之军经营多年,防守比别处要坚实许多,纵或有甚不测,亦可上船一走了之,谅女真天大本事,也不能追到海对面来吧?
李孝忠见如此说,竟微微松了口气,笑道:“既是监军不在,小将有一事欲知会相公,说不得又要相公遮护一二。”说着唤了一名军士来,附耳说了两句话,那军士便出。
高强莫名其妙,大约猜到这人又弄了什么狗皮倒灶的事出来,若是被监军童贯捅到明面上,须是不好交代,遂摇头道:“常胜军诸将中,独你年纪最少,偏生鬼花样最多,若不是我掌枢密,三衙又是家父执掌,每每为你遮掩时,你这颗项上人头早晚不保,还说什么军前立功?”
李孝忠嬉皮笑脸道:“相公这可说的差了,若不是相公掌军用我,小将还未必看得上这什么功业哩!”高强自知他说得是心里话,就凭李孝忠这脾气,一般的文臣掌兵还真容不下他,目无长上那是家常便饭,抗命不遵也不在话下——只要他认定你的命令是错的,那是打死不从,似这般为将,如若有什么文臣掌军欲杀将立威的话,多半第一个就看中他这颗脑袋。
正说话间,那军士返回来,身后跟着两员大将,高强一看之下,登时明白李孝忠何以要遮遮掩掩了,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方起身迎上道:“师父,你怎的也到辽东来了?”那两将不是别人,正是高强的授业师父之一,常胜军教师营、全军都教头林冲,另一人不消说,便是教师营营长呼延通。
这两个所部教师营虽只五百骑,却是全军之翘楚,五百人皆是马上步下样样皆能,远有强弓近有刀枪的悍将,说是百里挑一都嫌少了,在大宋全国都缺少战马的情况下,这五百骑竟能配备一千五百匹良马,足见其受重视的程度了。这教师营原本是在常胜军背嵬军编制中,但韩世忠随宗泽来辽东时,却并未调动此军同行,大概是今次听说辽东要开兵,俩人撺掇着李孝忠带挈他们一同来辽东,李孝忠也是个胆大的,竟尔便应承了。
依照大宋军法,不得枢府军令时,擅自调动军旅百人以上者便要处斩,是以李孝忠要确定监军童贯不在这里,方敢说出来,料想高强身为帅臣,自有办法摆平。
这种事也确实不在高强话下,当下便摆上酒来,四人加上朱武入席。
高强端起酒杯来看了看,忽地笑道:“却是有趣,今日除了师父,你等三人俱是青州时到我麾下,算来到今日亦已八年矣!”
众人一看果然,俱都笑了起来,呼延通撸了撸袖子,叫换了大碗,一口干了,方笑道:“相公忒也偏心,大家俱是青州旧人,现今李小哥、史大郎、刘九郎皆作了统制官。偏我却只任个营长,若不得战功,几时能出人头地?因此上央告李小哥,带挈我来此辽东,不拘与何人交战,某只要为前锋立功。”
虽然是笑谈,高强却知此必是他心底之声,象呼延通这样的战将,离了战场叫他如何过活?正说笑时,忽的心中一动:“尝闻女真有强兵,号铁浮屠,三骑为联,每遇强敌便以此击之。今要与女真交战,必定要想法破这铁浮屠。好似我大宋也有连环马的,何不来个兑子?”盖因连环马军当初的统制官便是呼延灼,即呼延通的叔父是也,后来高强大阅两河京东兵马时,连环马军的编制便取消了,其精锐者编入背嵬军,余者亦各有分遣,好比呼延灼便调去西北兰州作钤辖去了。也不是高强不用他,只是呼延灼的资历太高,若是让他入常胜军的话,便压住了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出头,似这等人有关胜一个便足。
如今想起这事来,高强便即道出:“呼延营长,你久在连环马中,若是逢着对方亦用这连环甲马时,当如何破之?”
呼延通听说此次的对手金兵也是以用连环马闻名,登时来了精神:“相公,这连环马果然了得,平地交锋起来。一旦铁蹄展开,当面更无抵敌者。据相公所言,这金兵的连环马竟不必马载,其兵在地上也可着重铠而进,可谓强敌。小将依稀记得,当日在青州演武时,韩统制曾设计克敌弓,弓力更胜今之神臂弓,倘若集此弓千余,攒射铁马,大军继后击之,想来可破。”
高强点头称是,想起当日读历史书时,见到兀术说起宋军兵器,首称神臂弓,次则大斧,余外则无足称。当时读书一扫而过,并未深思,现在看来,这两样却都是对付铁浮屠的利器,看来是兀术在与宋军的交战中吃了不少亏,因而印象深刻吧?
在高强一手带起来的常胜军中,神臂弓的配备比例远较寻常宋军为高,以李孝忠的左军为例,大约有神臂弓三千具,其余各种弓弩逾万,剩下的则持长短兵器。想到大斧,登时又想起一个人来:索超!这人不正是在李孝忠军中为统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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